他接神諭時有多無奈，好友心中就有多失望吧。

    “好友，你要保重，哪怕日后不再為神界人，也不要自墮妖魔?！卑倮锴屣L(fēng)雙眼一澀，伴隨一道天雷，轟向人間。

    青淵在九霄上的神職玉牌，在這天雷中，瞬間化作一場青色煙雨。

    散了枯黃的秋季，潤得天地翠綠。

    世上再無龍神，唯有龍妖。

    青淵抬頭看著漫天青雨，想起了當(dāng)年，那個親手將玉牌交到他手上的人。

    天天拜訪，足足拜訪了一萬年，請他入神界，守護眾生的人。

    “雨真好看?！?/br>
    他低聲念道，細(xì)雨飄飛，迷亂了眼。

    第93章 西風(fēng)（八）

    雨足足下了一天，青淵送走好友，便在山頂坐了一日。

    西風(fēng)安置好了小火月兒，便過來陪他。走到他旁邊時，便見他頭頂發(fā)上，已經(jīng)落滿小水珠，衣裳也淋得濕潤了。

    他從來都是個喜歡干爽的人，就算是偶爾沾上點臟東西，也要立刻抹干凈，現(xiàn)在卻好像什么都忘了。

    雨一點一點地下，西風(fēng)的心也一點一點地被絞著。

    她抓著袖子俯身，替他輕輕沾走他發(fā)上的雨珠。

    “西風(fēng)?！苯K于察覺到她靠近的青淵慢慢偏身，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的面前，看了她許久，才道，“我真的變成妖怪了？”

    西風(fēng)哼聲：“當(dāng)然不是，他們說你是妖，你就是妖？不要理那些王八蛋。你是龍，超脫六界的青龍大人。就算整個神界都說你是妖怪，可你骨子里，從來都不是神，也不是妖，是龍，驕傲的龍族！”

    “還好不是。”青淵松了一口氣，“不然你打不過我，又抓不了我，會氣死的。”

    “……”西風(fēng)現(xiàn)在就要被他氣死了，“你不做壞事，我就不抓你?！?/br>
    青淵又道：“我現(xiàn)在沒有宮殿可住，也忘了回龍族的路，無家可歸了，你要不要養(yǎng)我？”

    西風(fēng)真是從未見過如此貧窮的龍，被神界背棄得太快，連擄走神界財富的機會都沒有，仔細(xì)一想，生氣！她又哼一聲：“我難道不是一直都在養(yǎng)你？”

    青淵默了默，說道：“養(yǎng)一輩子的那種?！?/br>
    以前沒有錢就算了，至少還有個宮殿可以住，雖然宮殿不是金子做的，只是些沒用的玉石寶珠，但還有瓦遮掩，現(xiàn)在都沒了。

    徹底變成了窮光蛋。

    他低眉想著自己的處境，不知以后做什么好。忽然有身擁來，姑娘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咬字道：“當(dāng)然要養(yǎng)一輩子，因為你是我的，我才不要拱手讓給別的小仙女?！?/br>
    “那要是，我不要你了呢？”

    西風(fēng)瞪大了眼，松開他的脖子盯他。青淵長身未動，只是靜靜看她。

    西風(fēng)的眼睛很漂亮，并不空洞，像花瓣那般，疊了一層又一層。一層是年幼時的撕心之痛，一層是對魔族的痛恨，一層是對六界生靈的憐憫，還有一層，是屬于他的。

    是愛戀，是不舍，是如果失去，會心死，會失去所有熱忱的眼神。

    青淵忽然不忍，俯身將她抱?。骸笆峭嫘υ?。”

    “不要開這種玩笑?！蔽黠L(fēng)差點以為，他要去做什么可怕的事。她又從他懷中出來，撥了撥發(fā)微抬眉眼，神情微冷，“我只說一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當(dāng)然，死之前我會跟魔夜同歸于盡，拉個墊背的，不虧?！?/br>
    青淵看著這樣冷的西風(fēng)，伸手捧住她的臉：“我不死?！?/br>
    “嗯?！彼€是心緒不寧，他剛才說的話太讓人多想了，“拉鉤?！?/br>
    兩指纏扣，西風(fēng)輕輕扯了扯，明知道這種約定一點都沒有用，可至少心里舒服。青淵不會騙她的，她相信他。

    如今魔界動作頻繁，神界卻自斷臂膀，無論西風(fēng)怎么想，都想不通。她的心中交雜著擔(dān)心和惱怒，說道：“神界怕是遲早要完了，如果到時候沒有殃及人間，就讓魔界跟他們打一架吧?！?/br>
    “事情不對，西風(fēng)。”

    “怎么不對？”

    “長源雖然是個混蛋，但他不是個笨蛋，為什么他急于剝奪我的神籍？”

    西風(fēng)想起百里清風(fēng)說的話，說道：“因為你是銀長帝君的臣子？”

    青淵輕輕搖頭：“可是，這個事實很早就存在了，而不是現(xiàn)在?！?/br>
    西風(fēng)轉(zhuǎn)念一想，倒也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要除去你的神籍，早就該除了，而不用等到現(xiàn)在。”

    “所以我想不通。”

    西風(fēng)問道：“那現(xiàn)在跟當(dāng)年有哪里不同？”

    “多了你，多了小火月兒，多了個妖王弟弟，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一切都是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變數(shù)，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鼻鄿Y想了想又道，“畢竟他們是混蛋，還是不要猜得出來得好?！?/br>
    “……”把猜不到說得這么言之成理，過分了吧青龍大人？西風(fēng)笑笑，“好了，我去看看小火，我怕月兒又把他包扎成一顆粽子。”

    “去吧?！鼻鄿Y又道，“不要走遠(yuǎn)，就在這附近?！?/br>
    西風(fēng)邊起身邊嘀咕道：“小火不是就在這幾丈外嗎，我哪里會走遠(yuǎn)，你不要把我當(dāng)小姑娘。”

    她說著便往山下走，去查看小火的傷勢。

    幾乎是在她剛離開兩丈路，青淵的身邊就閃出個人來，又在瞬息，這山頂綠意已不在，變成了一座懸浮石山，漂游在天穹之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這樣的石山，這是神界獨有的景象。

    “當(dāng)年，我們就是在這座山，戰(zhàn)了十二日?！?/br>
    仍在坐著的青淵沒有看說話的人，他接話說道：“嗯，是這里，我差點將你揍成灰的地方。”

    “……”魔夜冷眼盯看，說道，“最可恨的，大概就是‘差點’了吧?！?/br>
    “嗯?！鼻鄿Y說道，“如果不是我的岳父攔我，就不是‘差點’了，如今魔界也不會再戰(zhàn)，哪怕魔族已經(jīng)重新回到當(dāng)年盛況，沒有你，他們不會想著舍棄難得歸來的平靜，再起狼煙?！?/br>
    魔夜笑笑，負(fù)手而立，眼前懸浮的山，已經(jīng)換作魔界繁盛景象：“你該慶幸，攔你的是離千戰(zhàn)，是魔族人，而不是別人，否則就要像銀長那樣，魂飛魄散了。”

    青淵一愣，終于正眼看他：“什么意思？”

    魔夜笑道：“當(dāng)年魔界敗局已定，我本想帶兵撤離，誰想那日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說有事要與我商議，事成之后，神界將撤兵稱敗?？烧l想事成后，那人非但不撤兵，還派你前來與我大戰(zhàn)，最后還與你一起攻到魔界大門，迫使我鎖住魔界大門，長達(dá)十余萬年?！?/br>
    短短幾句話，每一個字，都是魔夜種下的刺，一根一根扎著青淵的心。

    魔夜并不著急看他的反應(yīng)，繼續(xù)笑道：“你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么？不，應(yīng)該這么說，你知道為什么當(dāng)年銀長屢次來探魔族，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唯有那次，卻發(fā)現(xiàn)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