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和溫柔，輕聲喚這個名字。

    黃鼠狼妖看著他離晚晚所在的墓地越來越近，神色微凝，利爪已出，滿目殺氣。

    “晚晚。”

    魚公子驀地在一塊墳地前停下，就要觸碰那黃土墳堆，那首領(lǐng)嘶聲揮著利爪朝他刺去。

    早有準(zhǔn)備的西風(fēng)哼聲，一張金色大網(wǎng)直撲黃鼠狼妖，瞬間將它捆住。其余的黃鼠狼見狀，有些朝她撲去，有些畏怯要逃，可逃跑的剎那，就見一道青光閃過，面前竟多了個青衣男子，還未回神，就見風(fēng)起，又入風(fēng)陣之中。

    轉(zhuǎn)眼之間，黃鼠狼已經(jīng)被盡數(shù)捕捉，整片墓地的妖氣，也消失殆盡。

    青淵總算是舒服些了：“以后再也不要見到黃鼠狼了。”

    將黃鼠狼全都收入袋子的西風(fēng)聞聲，又瞇了瞇眼看他：“青龍大人，你真的不考慮收徒弟，我可是很聰明的?！?/br>
    “不，我說了，我們還要一起睡?！?/br>
    “……說就說，別嚷嚷。”她瞪他一眼，見那魚公子已經(jīng)停在一座墳前，也疾步走了過去，“要不要幫忙？”

    魚公子微微搖頭，起手要刨開這墳土?xí)r，默了默，說道：“謝謝?！?/br>
    從這高冷公子嘴里聽見謝謝，西風(fēng)既意外，又不意外：“晚晚在里面？”

    “嗯?！彼终戚p推，那泥土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移走。

    過了片刻，土堆已平，卻不見晚晚。

    他不敢相信地伸手在平地上抓著，想摸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可卻沒有。

    “不可能，晚晚明明在這里?！?/br>
    西風(fēng)看著那空空的墳地，說道：“不在。”

    “她在。”魚公子似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摸出一縷青絲，散在墳地上。青絲離手，便著了火，化作縷縷青煙，縈繞墳上。

    青煙漸消，西風(fēng)就看見本來空蕩的墳堆中坐了一個姑娘。她這才明白過來，想必是那黃鼠狼施了十分厲害的障眼法，所以哪怕她就在面前，也看不見。

    那縷發(fā)，定是晚晚姑娘的。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妖怪，還留著那樣細(xì)小的一縷青絲。

    “晚晚？”魚公子再次探手，這次，沒有再落空。

    虛弱的晚晚微微睜眼看他，淚已涌出，曾經(jīng)能唱出繞梁三日曲兒的嗓子，沙啞疲憊，她笑了笑：“你來啦?！?/br>
    魚公子一愣，蒼白的臉毫無血色，他握了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嗯，我來了?！?/br>
    晚晚倚在他胸膛上，手中兩顆明珠輕轉(zhuǎn)，那是他的眼睛。

    原本羸弱的人，此時(shí)似乎更加脆弱。西風(fēng)忽然覺得不對勁，黃鼠狼妖已除，按理說晚晚不該這樣虛弱。

    她頓了頓，蹲身握住她的手腕，這一握，渾身一震：“死魂咒?！?/br>
    魚公子怔神。

    晚晚抬手撫他的臉，輕輕摩挲：“你的眼睛，我保護(hù)得很好，誰也拿不走。現(xiàn)在，可以還給你了，對不起……他們抓了我的爹娘，我沒有辦法……”

    她以為至少在背叛他之后，能保住爹娘性命，可黃鼠狼妖殺了他們，還要?dú)⑺郎缈凇?/br>
    如果不是為了想將眼睛還給他，她早就已經(jīng)赴死了。

    她對不起他，她喜歡他，喜歡到?jīng)]有辦法再面對他。

    所以她對這雙目用了死魂咒。

    那是一種同歸于盡的咒術(shù)，如果不是自己自愿將東西交出來，強(qiáng)行取走眼睛的人，會死。

    她猜得很對，黃鼠狼中，沒人愿意犧牲自己取走眼睛。

    而作為禁忌之術(shù)的交換，當(dāng)原主出現(xiàn)時(shí)，咒術(shù)自動破解，東西也會物歸原主。

    所以他找到她的那一刻，就是她死去的那一刻。

    她不舍，不愿，她還想多看他幾眼，告訴他她在受盡折磨時(shí)，支撐著她活下去的，是他。

    想再給他唱曲兒，和他看花燈。再為他穿一次嫁衣，和他乘鯉共游。

    “對不起……”

    明珠化目，緩緩回到原主身上。魚公子的眼睛，回來了?？吹搅怂钕胍姷娜?，也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見的事。

    少女慘白的面頰上，是愧疚，是放下，是不舍。已經(jīng)接近虛無的身體，正在他懷里，慢慢消失。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他們串通好了，取我的眼睛？”

    魚公子看著她，明珠有淚：“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大婚那晚，他們出現(xiàn)在房里的時(shí)候，我就知道了?！?/br>
    晚晚愣神，忽然涌了淚：“那為什么……還要來找我？”

    “因?yàn)楫?dāng)時(shí)你本不必出來，可你出來了，所以我不恨你?！?/br>
    愛和恨，很簡單，并不復(fù)雜。

    當(dāng)他知道她和黃鼠狼一起設(shè)下陷阱時(shí)，他是恨她的；可當(dāng)她撲過來嘶聲喊住手的時(shí)候，他又愛她了。

    大概是因?yàn)?，本就愛?/br>
    心頭壓了千斤之重，每日都在愧疚中度日的晚晚，忽然釋懷了。當(dāng)日她看著爹娘被殺，痛不欲生，她奪過兩顆明珠，對自己下了死魂咒。

    她想，將眼睛還給魚公子那一日，就是她去黃泉尋爹娘之日。

    邪祟們?nèi)杖照勰ニ?，離她魂魄，剝她筋骨，噬她血rou，哪怕她沒有對自己下死魂咒，她也活不了了。

    她也想過，他恨她，只怕會比邪祟們下更重的手，懲罰她。

    但她不后悔，不害怕。

    她對他犯下的過錯，她愿意百倍償還。

    而今親耳聽到他說不恨她，她便覺得過往所受的苦難，都不算什么。

    只是……她真的很想……再唱一次小曲給他聽。

    只給他一人聽。

    梧桐樹，鳳凰棲。不飲俗塵水，不著人間衣。

    春去也，鳳去也，獨(dú)守梧桐樹，孤影等鳳歸。

    鳳不歸，鳳卻不歸……

    “晚晚——”

    悄然之間，他懷中的少女，已經(jīng)化為虛無，一顆紅色丹藥悄然落地。

    沉默已久的西風(fēng)俯身拾起，這靈丹，可以隱匿妖氣，想必是當(dāng)日黃鼠狼讓晚晚吞服，再接近魚公子所用。

    她眸中一冷，手掌用力，將這紅丹握碎。

    紅色粉末飄飛，從魚公子怔然的眼前飄過。

    像是，又下起了血雨。

    他的手中，唯有一朵小白花，在風(fēng)中輕搖。

    那才是晚晚的本體，一朵小小花，潔白無瑕。

    晨曦之下的海面，永遠(yuǎn)都是湛藍(lán)的，將水捧起，水又變回了白色。

    “回到海里以后，你再也不會來人間了嗎？”

    魚公子“嗯”了一聲，就算答了。

    西風(fēng)略有些惋惜：“那以后我要找你玩，是不是只能去海里，我水性不太好，怕淹死?！?/br>
    魚公子看她：“那就不要來?！?/br>
    “哦，真冷淡?！蔽黠L(fēng)想安慰他，可是無論什么安慰的話，在此刻聽來，都會令人難過。

    “不用安慰我?！濒~公子看得出她在努力跟他說話，只是他不需要，他偏頭說道，“謝謝。”

    “我……”

    青淵還沒說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