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戰(zhàn)天下的三十六支舊部。幾百年間，諸侯又生諸侯，諸侯的數(shù)量漸漸多如牛毛，那三分之一的天下如今已被眾多諸侯劃分得破碎不堪，根本不能與大蒼那廣袤國土的萬分之一。

    若想造反，那簡直就是白白給大蒼的軍隊送人頭。

    但澤國那位世子小殿下卻在里評價說，大蒼開國皇帝之所以能推翻前朝，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那三十六支舊部足夠強大，而是因為他們足夠精巧靈活，像那隱藏在深林土里的食人蟻，不知會在何時又從何地冒出來給你重重一擊，叫你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加之那時的前朝皇帝連年暴政，百姓苦不堪言，民心已失，內(nèi)憂外患，天下必為他人所奪。

    有那么幾個諸侯王讀了世子小殿下的評論后，一拍腦袋豁然開朗——都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現(xiàn)在這天瀚帝暴政的模樣，不是正與那亡國的前朝皇帝一般無二么？而他們這些飽受其苦的諸侯小國的身上，不是正好有當(dāng)年大蒼開國帝王的影子么？

    歷史的潮流告訴他們，他們要反！

    歷史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他們能贏！

    于是，共有七十二個諸侯國揭竿而起全民皆兵，各諸侯王結(jié)為生死同盟，發(fā)了毒誓，誓要干死這cao蛋的天瀚帝，食其rou，寢其皮，睡他的老婆和女兒！

    七十二國聯(lián)軍浩浩蕩蕩的上了路，途經(jīng)澤國，叫囂著要澤恒王開城讓路。

    澤恒王頭疼不已。若是開城讓道，那便是默認(rèn)了這七十二國謀反的罪孽，一旦謀反失敗，只怕天瀚帝秋后算賬的時候，不會讓澤國好過；若是不開城，只怕這七十二國聯(lián)軍會先把澤國滅了，權(quán)當(dāng)是打打牙祭。

    澤恒王為了這事憂心忡忡，晚上時借酒消愁醉了三分，便招來自家那向來驚才絕艷的，年僅三歲的世子小殿下商量對策。

    那時小殿下垂眸掩下一雙烏亮的眼睛，說，今時不同往日，那七十二國烏合之眾想要學(xué)著大蒼開國皇帝的樣子推翻大蒼帝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那這是不能開城門的意思？澤恒王疑惑問著。

    小殿下卻搖了搖頭說，不，要開城門。不但要開城門，還得叫上沿路鄰近的其他各國一起開門讓道。

    正所謂法不責(zé)眾七十二國聯(lián)軍謀反一事牽扯甚廣，這一路上沿途開城讓道的諸侯國越多越好，如此一來，天瀚帝也不會單單針對一個澤國下重手懲戒，最多不過是要開城的各國送幾車銀兩外加幾個人質(zhì)過去以示臣服。

    送人質(zhì)？澤國王室人丁單薄，至今只有世子一個孩子。若要送人質(zhì)，那豈不是要把世子小殿下送過去了？

    這般想著，澤恒王立刻搖搖頭表示，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他怎么能把他那么能干那么聰明那么討人喜愛的兒子送到大蒼那種人吃人的地方去受苦？堅決不行，說什么也不行。

    小殿下看了眼如此緊張的澤恒王，淡淡的表示，隨便收幾個養(yǎng)子養(yǎng)女封個郡王郡主再送過去不就得了。再者，退一萬步說，若真的到了要將他這位世子殿下送過去的地步，那該送誰，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他身邊養(yǎng)了那么久的世子替身，總要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那時殷瑢三歲，言語間已然可以如此淡漠的便定下他人生死，到底是生來便帶著帝王之兆的孩子，無情涼薄得很。

    那時殷瑢三歲，卻已然將未來的局勢算了個清清楚楚精精準(zhǔn)準(zhǔn)。

    就像他說的那樣，那七十二國聯(lián)軍剛剛攻打到大蒼邊境，就被大蒼的鐵甲重車碾壓成泥，一個活口也沒給留下。這七十二國的王室貴族全部淪為最下等的奴隸，發(fā)配到苦寒之地開荒鑿山去了。

    至于一路上開城讓道的諸侯國們，果然被天瀚帝要求送幾車銀兩外加幾個人質(zhì)到大蒼去，以示臣服和忠心。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瀚帝不知為何點了名要澤國將那聲名遠(yuǎn)揚的世子小殿下送到大蒼來，美名其曰：

    叫這位小神童來給帝國的皇子公主們當(dāng)個榜樣，督促大家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省得宮里這些皇子公主整天不學(xué)無術(shù)沒個正經(jīng)。

    天瀚帝說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這位世子小殿下的才智驚艷到令那天瀚帝都不由心生惶恐。

    天瀚帝容不得這樣的人物長大成人，世子小殿下一旦去了大蒼，便是死。

    世人都替這位小殿下覺得可惜，拍著胸口直呼天妒英才。

    澤恒王卻是二話不說的答應(yīng)了天瀚帝的要求。

    澤王妃樂正萱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悲傷的樣子。

    小殿下殷瑢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有一點歡喜的。這歡喜很淡，像是微風(fēng)在湖面上掠起的淺淺漣漪，漾開在他心底。那個礙眼了這么久的影子終于可以收拾包袱滾蛋了，他自然是高興的。

    為了防止天瀚帝認(rèn)出來他們送過去的這個小世子是假的，澤恒王特意命太醫(yī)在影子的心口刺了一個與殷瑢一模一樣的龍紋印記。

    這下除了殷瑢和影子自己之外，當(dāng)真是再沒有人能辨別得出來他們兩個誰是誰。

    上路的那天，殷瑢站在一旁監(jiān)督著宮人將影子帶走。眼見著影子就要上了車，母妃不知為何突然從旁邊奔了出來，一把揮開那牽著影子的宮人，又蹲下身來將影子死死的抱進懷里，厲聲罵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是瑢兒！”

    又伸手用力指著殷瑢，“還不把他帶走！”

    有風(fēng)乍起，卷著枯黃的落葉從殷瑢眼前呼嘯掠過，飄搖著動蕩，動蕩而掙扎。

    宮人愣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蒼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去了便是死，影子埋在樂正萱的懷里，輕輕揪住了她的衣襟，帶了一點極為細(xì)微的哭腔，低聲喚了句：“母妃……”

    樂正萱撫了撫影子的后腦，柔柔安撫道：“瑢兒乖，母妃在呢，不怕不怕……”

    殷瑢忽然便輕笑一下。

    這是這位世子小殿下自出生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仿佛是那深山空蕩的谷，月下浩瀚的海，夜空濃重的云，如此，寂寥。

    ……我是誰？

    ……你當(dāng)然是母妃的寶貝兒子呀。

    ……母妃的兒子是誰？

    ……母妃的兒子當(dāng)然只能是瑢兒呀。

    ……瑢兒又是誰？

    ……瑢兒便是瑢兒，母妃還能認(rèn)錯不成？

    ……

    涼風(fēng)蕭蕭吹入心底，那一天殷瑢漠然而平靜的站在涼涼風(fēng)里，忽然便明白了他的母妃為何會將影子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

    ——那大概是因為，像影子這樣會向她撒嬌的孩子，才是她心底里所期望的，兒子的樣子吧。

    一剎頓悟，如此寒心。

    那一天殷瑢三歲，他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撩起了衣袍，畢恭畢敬的朝著樂正萱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隨后他站起來，徑直朝馬車上走過去，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