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睜不開眼睛。

“父親，對不起?！毙∧泻⒌穆曇粲悬c(diǎn)低落，仿佛帶著深深的遺憾和愧疚。

怎么了？他想問。你又砸壞了家里的花瓶？還是干了別的淘氣的事？肯定是穆里斯慫恿你來道歉的吧，不然你個小兔崽子總想瞞著我。

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話就這么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在腦海里。就好像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三個人，一個家……

“父親，我……”小男孩欲言又止。然后，他深呼吸了一下，像是鼓起什么勇氣似的。林濤又下意識地覺得男孩笑了，怯怯又滿是小心翼翼的抱歉。

突然，有很深的惶恐。他不想聽下去了，似乎預(yù)感到接下來的話是自己無法承受的……林濤很想大吼，說你閉嘴。但是那聲音堵在嗓子眼里，發(fā)不出來。

“父親，我要走了……”

小男孩低著頭，有點(diǎn)遺憾地說。他又抬頭深深地仰望林濤，像是要把他的容顏刻在腦海里，下輩子，再來尋回他們遺失的那段時光。

不要，不要離開……是我對你太兇了嗎？我會改的……別走。就算你不喜歡我，穆里斯呢，你不是最喜歡和他呆在一起嗎。

林濤急得滿頭大汗，心臟很累。是那種極力挽回卻又在內(nèi)心深處知道結(jié)局，無能為力的感覺……林濤，你還是太弱了，所以無法保護(hù)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怪爸爸。他……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做錯一些事情。他是愛你的，我保證?！毙∧泻⒌穆曇衾镉蟹N很懂事的乖巧和沉穩(wěn)，也許是他繼承了一部分林濤的性格，也許是生活在一起的耳濡目染。

但林濤卻突然很討厭他的聲音，很討厭他用這種——交代后事的語氣說這種話。

他很懂事，不，他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

真的好后悔啊。來不及給你換一次尿布，買一次玩具車，來不及帶你去一次游樂園，來不及親口教會你說第一個詞，來不及和穆里斯?fàn)巿?zhí)你的名字，來不及聽你一聲“父親”，來不及陪伴你走過整個青春，來不及看你結(jié)婚、幫你帶孩子……

欠你一個，幸福的一生。沒有父親和爸爸的陪伴，你該走的有多孤單。

淚水朦朧間，林濤似乎看到一個小小的、孤零零的背影，獨(dú)自走在寬闊荒蕪的大路中央。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對林濤揮揮手，笑著說：“父親，再見?！?/br>
——不。

——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讓我陪你……

耳邊似乎傳來小男孩的嘆息，一本正經(jīng)地數(shù)落他：“父親，你不乖哦。怎么能產(chǎn)生這種想法呢？”

“算了算了……”小男孩模仿著林濤無奈的口吻，然后自己卻繃不住笑場了?！澳蔷团阄易咭欢温钒伞！?/br>
林濤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后，他的眼睛突然能睜開了。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春風(fēng)吹得人面頰癢癢的，帶來絲絲花香?？纯瓷磉?，自己的大手牽著男孩的小手，男孩抬頭看著林濤，對他笑了笑。

男孩很漂亮，繼承了林濤的輪廓和黑發(fā)，穆里斯的藍(lán)眸和白皮膚。幾乎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林濤和穆里斯的孩子。他的性格也不知道隨了誰，淘氣的應(yīng)該是跟著穆里斯，而懂事乖巧的一面是跟隨林濤每天熏陶的。

林濤蹲下身，讓小男孩騎在自己的肩膀上。林濤的手扶著男孩細(xì)小的雙腿，男孩抱著林濤的頭，一路大呼小叫。

他沒有見過蝴蝶，也沒有好好看看春天的牽?；?，所以一切都很新奇。

林濤也盡量放慢腳步，想讓他多看一點(diǎn)，恨不得這條路沒有盡頭。他知道自己心里塞滿了后悔和難過，甚至還有絕望，但是此刻他不愿去想那些。他只當(dāng)自己是個帶著兒子出游的父親，縱容著孩子一切幼稚的行為。

春天的盡頭，是夏天的開端。

悠悠蟬鳴，綠草如茵。清涼的池塘，開滿了荷花。男孩從林濤身上下來，像只從籠子里放出來的小鳥，去捕蟬、去游泳。他甚至結(jié)識了一群小伙伴，在分別的時候依依不舍。

男孩一臉留戀地走到林濤身邊，卻沒有說什么明天再來的話。他很懂事，所以知道……沒有下次了。

林濤掃了他一眼，瞬間就心酸得紅了眼眶。他別過頭去，盡量用正常的聲音說：“明天再來吧。天要黑了。”

男孩有點(diǎn)驚訝，然后笑開了。他點(diǎn)著頭大聲地說：“嗯?！?/br>
走到秋天，已經(jīng)是日暮時分。

男孩似乎有些冷了，林濤把他抱了起來?？粗鴿M地橘黃的落葉，和同樣顏色的夕陽，男孩小聲感慨道：“好像金子呢。”

林濤沒有說話。

他又怎么忍心告訴男孩，落葉和夕陽……是終結(jié)的顏色。

夜晚突然下起了雪，大雪紛飛里，前方有一處燈火，像是一戶人家。

而林濤卻明白，那處光亮，就是這段路途的終點(diǎn)。

他解開扣子，把男孩裹在大衣里，不然他凍著。男孩靜悄悄地不說話了。他們心中都有種感覺，不舍，難過……因?yàn)殡x別在即。

突然，男孩小聲說了句什么。

林濤吸了吸鼻子，低下頭，輕聲問：“你說什么？”

男孩雙手勾住林濤的脖子，在他右臉“吧嗒”地親了一下。惡作劇成功似的笑了起來。然后他又變得有點(diǎn)小心翼翼，說：“我……我還沒有名字?！?/br>
大雪飄落，天地間很安靜。似乎能聽到呼吸的聲音。

吧嗒。

有涼涼的液體落在小男孩的臉上。小男孩有點(diǎn)疑惑地抬頭望去。林濤仰著頭，看著漆黑的夜幕和紛飛的大雪，聲音卻似乎在笑著、努力做出開心的樣子：“林霄，你叫林霄。”

遙遠(yuǎn)的蒼穹，美麗的星河……九霄之上，你要去的地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的。

“嗯！”男孩開心地笑著，抱緊了林濤。

然后，懷抱漸漸地、漸漸地輕了。

林濤沒有低頭，仿佛不去看，那個小小的、溫暖的重量，就還在自己的懷里。

他仰頭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滿天星河，似乎想找到屬于林霄的那一顆。

良久。

“啊——”

茫茫無盡的雪地里，傳來男人困獸似的大吼和嗚咽。

風(fēng)沉默地刮著，大雪無言地飄落。星星一閃一閃，但是那個會突然跳出來安慰他的男孩，已經(jīng)不在了。

——這負(fù)心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Anna的自白

我不愿意把這篇自白寫成流水賬式的，盡管，它的確是。

我想把這些并不算多的話，一字一句在心底反復(fù)打磨，然后把最好的那一份送給他。就好像我為他做的每一件事，傾盡我的所有，把一切完美的呈現(xiàn)在他面前。盡管他連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我知道他不愿意，就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