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累到極限了吧。

楊戩睡著的樣子比清醒的時候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誘惑。眼睛閉上了，濃密的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下，在眼瞼處投下陰影。鼻翼隨著呼吸微動。燭火映照下，面容更顯蒼白，顯示出白天沒有的脆弱和柔順。一頭黑發(fā)像黑色瀑布一樣，服帖地鋪在枕上。光影明滅中，楊戩的五官有一種不真實的驚人的美麗。

沉香趴在床邊，怕吵醒楊戩，虛握著他的手，“今晚我一時鬼迷心竅，很對不起……但我不后悔讓你知道我的心思。”沉香對聽不見的楊戩輕聲說道，“我一定會令你的眼睛復(fù)明，你可能不知道，你失去了天眼，只要得到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的眼睛，就會重新看見。我給你一雙眼睛，就算為今天的事賠禮道歉。我要讓你明白，這世上并不是只有孫悟空肯為你付出，終有一天，你會心甘情愿跟我做今晚未完的事。”

第95章

第二天清晨，楊戩收拾停當(dāng)，隨沉香來到華山圣母宮?！〗?jīng)過一晚上的休整，楊戩體內(nèi)那微弱的真氣重歸丹田氣海，力氣也恢復(fù)了一些。

三圣母得知二哥要來，一早準(zhǔn)備好了。兄妹相見，一番親熱，三圣母見楊戩成了這般模樣，久別重逢的喜悅中難掩憂傷。楊戩自是好一陣勸慰。劉彥昌和小玉都在，眾人寒暄畢，團團坐下，入席吃酒。席間言笑晏晏，相談甚歡。楊戩坐在下首相陪，唇角噙笑，偶爾搭言，皆是妙語。沉香撿真君神殿辦案見聞中的趣事說來聽，不提其他傷心事，一時賓主盡歡。

楊戩見了meimei，心愿既了，再無牽掛，本欲用過膳便走，奈何三圣母苦苦相留，楊戩向來最疼這個meimei，并不擅于拒絕她，只好勉為其難答應(yīng)在圣母宮住一宿，明早再走。三圣母歡天喜地收拾了一間屋子給楊戩居住，被褥擺設(shè)，一應(yīng)物品，皆要最好的，弄得楊戩倒有些過意不去了，拉住三圣母不再讓她忙活。于是三圣母令小玉收拾屋子，自己陪楊戩去華山賞玩雪景。

楊戩好久沒來華山，與三圣母隨意走動。華山峭峰聳立，曲澗深沉，白雪皚皚，顯出幾分不同于往日的純潔美景，樹掛冰霜，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五彩的光芒。三圣母指點美景，語笑嫣然。

楊戩雖看不見周遭景物，但聽見三妹的笑語，心中也是歡喜的。說實話，三圣母對他的態(tài)度，簡直讓他受寵若驚了。他已經(jīng)記不得上一次與三妹相談甚歡是在幾百年前了。

三圣母每走到一處，便說起當(dāng)年兄妹倆在此處的愉快往事。這里是楊戩為她摘五味果的地方，那里是楊戩跟她放風(fēng)箏的地方，一樁樁，一件件，三圣母說來，條理清晰，記憶清楚，仿佛這些事情就發(fā)生在昨日。

楊戩走著，聽著，微笑著。楊戩很高興，三妹又變回以前那個嘰嘰喳喳像小鳥一樣說個不停的小女孩，那些刀劍相向的日子都成為了過去。三妹縱然有了丈夫兒子，也依然很重視自己。楊戩還是三妹最依賴的二哥，還是三妹心中最可靠的人。之前那些誤會和傷害，就像沙灘上的字，風(fēng)吹過了就不留痕跡。

三圣母完全變回了以前那個愛玩愛笑的小女孩，抓起一把雪，團成雪球，去扔楊戩。不同的是楊戩無法像以前那樣起身追她了——他看不見。

走累了，兄妹倆坐在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聊著天。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三圣母說著生活瑣事，楊戩含笑聆聽。他們仿佛回到了父母健在一家人居住在灌江口楊府那段歡樂時光。

其實楊戩心里清楚，他們回不去了。

這次如無意外，當(dāng)是楊戩最后一次見到三圣母。

三圣母必從沉香處得知楊戩的情況，想來是要給楊戩最后的日子留一段美好回憶，才會對自己這樣好吧？即便如此，楊戩還是很高興。

兩人坐了很久，三圣母把所有的趣事都說完了，一時找不到話說，沉默下來。

一旦沉默了，楊戩便立刻發(fā)覺他和三妹之間恍恍惚惚有了隔閡。

他們仿佛在一個大霧天站在一條河的兩岸，最初霧氣遮掩下沒有人看見那條河，很愉快地交談，后來不知怎么來了一陣風(fēng)吹走迷霧，那條河就顯現(xiàn)出來，橫在他們中間，突兀地橫著，誰都過不去，這條河，叫做時光。

楊戩終不是拖拉磨嘰之人，直接挑明道：“三妹，今日二哥很開心，以后再會不知何年，你若有什么未了心愿，二哥能幫的，必全力相助?！迸氯ツ覆恍抛约旱哪芰?，又續(xù)道，“雖然二哥沒有了法力，但畢竟手底下還有數(shù)萬人，都在凡間的二郎廟當(dāng)差，隨時可聽調(diào)遣，以前在天為官也籠絡(luò)不少英雄豪杰。只要二哥力所能及，你想做什么事，我定會為你辦到。”

三圣母看著楊戩，眼神充滿悲傷，“是不是我對你好一點，就一定是有求于你？”

“啊，不，三妹，我沒有這個意思！”

三圣母笑起來，笑容更是悲傷，“二哥，你知道我為什么恨你嗎？”

有些話，三圣母決定在今天說出來，楊戩與孫悟空之事三界盡知，傻子也明白楊戩要去做什么，那些心底話今天不說，以后便再無機會。

楊戩沉吟道：“是因為當(dāng)年我不聽你勸阻貿(mào)然行動，自不量力，擅自救母，導(dǎo)致母親身死吧？”

“不。母親死了，我難過，但我心里清楚二哥比我難過一千倍，一萬倍，我那時少不經(jīng)事，多有埋怨二哥之語，都是氣話，后來也想通了?！?/br>
楊戩心中一塊大石放下，回憶了一下，道：“那便是因為我把你壓在華山，后來為了訓(xùn)練沉香，與他多方為難，甚至為激起沉香的勇氣殺了劉彥昌。不論我目的為何，我害你們一家三口分別十六年總是事實，更害得你在華山受了十六年的苦，罪無可恕?！?/br>
“二哥你凡事聰明，怎么偏在我的事情上想不通？難道你到今日都不明白，我當(dāng)初嫁給劉彥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氣你？”

當(dāng)年楊戩上天擔(dān)任司法天神后，三圣母一人獨居華山。楊戩每天都下凡去看三圣母，但實際上對于三圣母來說，一年中只能有一天見到哥哥，其余的三百六十四天，楊嬋都是一個人生活。沒有人跟她說話，寂寞就像毒蛇一般啃噬著她的心，這時出現(xiàn)了一個劉彥昌，大異于楊戩的霸氣陰沉，有著書生的迂腐和儒雅，三圣母很容易對他心生好感。卻不想楊戩得知后勃然大怒，訓(xùn)斥了三圣母一頓，勒令劉彥昌此后不得上華山一步，否則必殺無赦。

三圣母從小被楊戩寵到大，脾氣大的很，哪受得了這個，自是百般護著劉彥昌，兄妹倆大吵一架。之后楊戩去花果山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