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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到這里,是為了看日落。“哈哈,臭小子,你誠心怠慢我老人家嗎?那么點路,蝸牛爬都早到了。”一陣再熟悉不過的大笑聲中,那張為老不尊的大笑臉,頑劣如故的在楊戩面前上下跳動著。面對故人,楊戩微微一笑:“昆侖神,別來無恙?”“無恙無恙。我老人家神清氣爽,與天地同壽。反而是臭小子你,嘿嘿,有恙的很?!蹦竟嫘υ捴袔е鴰追煮@訝,“你怎么弄得法力全無了?”他的目光看向雪地上的那串足印,深可及膝,比一般凡人都不如。“你,我怎么說你好啊,你這個孩子!”木公惱恨的圍著楊戩團團轉(zhuǎn)著,“你終于舍得回來看我,我老人家很是高興。但你卻弄著這番模樣,難道還是為了他們那些人?你為了他們做了那么多,他們有待你哪怕半分好嗎?”楊戩閉上眼睛:“我原是該死之人,這些年更是作惡無數(shù)。我只盼他們能忘了我這罪人,自由自在地享受他們自己的人生?!?/br>“你,你何必作踐自己到這種地步!他們都不要你,我老人家喜歡你這孩子。你既然回來了,這里就是你的家。你莫要再掛念那些人,專心陪著我老人家說話不好嗎?哼,怎么了,待我這里就委屈了你嗎?上次,你說走就走,把我老人家拋這里,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楊戩,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可不準再走了,要走,至少也讓我?guī)湍愕膫魏??!?/br>“家?”楊戩看著故作惱怒的木公,看著這冰封萬年的雪峰,心中涌起了一絲暖意。心情激蕩中,他蒼白的臉上泛上了潮紅,眼角竟也有些濕了:“好,我不走了。”※※※“木公?怎么可能,他早已被……毀得干干凈凈了!”小玉再忍不住了,驚訝地抬起頭,睜大了眼睛。沉香聽如未聞,只盯著虛空,自顧說將下去,“舅舅不說話,只微笑著,聽木公聊起往事。那時,舅舅在附近修煉,是尋找開天神斧時,認識了看守神斧的木公。結(jié)果,木公想盡了辦法,三個多月里,才逼著舅舅多說句與練功無關(guān)的閑話。”他的臉上也帶了笑,但說話的語氣,卻越來越森然古怪,“原來舅舅在昆侖時,最大的苦惱,不是練功進展不快,而是被木公煩得無可奈何。不過,更多的時候,是木公搗亂失敗,被舅舅捉弄得生上大半天的悶氣?!?/br>小玉不語,莫名的害怕,緊壓在她的心頭。“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難道他們,就一直這樣說著話嗎?”她聽見有人在問,愣了一愣,才想起來,那竟是自己的聲音,嘶啞,尖銳,顫抖得語不成聲。“舅舅站在崖邊,聽木公說著從前的那些舊事。那時的舅舅,愛對著夕陽出神,木公卻總在這時出現(xiàn),纏著舅舅說東說西……他們聊著笑著,舅舅的神色漸漸困倦,突然說……想再見一次夕陽美景……”沉香的臉色一下子黯了下來,“他就這樣隨隨便便跨前一步?!?/br>※※※“只有我老人家才愛這景,小子,你又是為了什么?”日無所托,人無所落。※※※在楊戩躍出懸崖的那一刻,昆侖山萬年不化的寒冰,在那一瞬間轟然崩塌了。熱氣從冰雪深處蒸騰而出,整座雪山在霧氣中化的消融的沒有一絲痕跡。楊戩的身體懸浮在空中,他的視線久久的停留半空,仿佛那里還有巍峨殘留??彰芍猩杏行β曤[隱回蕩,而那抹蒼色,已隨著幻像的湮滅而消失無痕。※※※“楊戩,你可曾后悔。”一個聲音響起,似乎遠隔天涯,又似近在咫尺,終于停在楊戩的前方,慢慢的幻出一個金色的光暈,光暈中隱隱站著一個人。那人所處的光暈過于眩目,楊戩雙目一陣刺痛,但他仍強睜雙目。那人見楊戩如此不屈,嘆口氣,從光暈中伸出手去欲闔上楊戩的雙眼。楊戩卻冷冷道:“將死之人,不想還能謁見陛下!”※※※“舅舅稱他‘陛下’!沉香,你真的不曾聽錯?”小玉驚得臉色慘白。沉香陰郁地答道:“那人所處的光暈,內(nèi)散五色,外鍍金華,威勢迫人,令人無法直視他的容顏。但舅舅的語氣斬釘截鐵,決無半分遲疑,倒像是……早就猜出他定會出現(xiàn)?!?/br>“玉帝與王母不同,他待外婆極好。也許念在外婆的份上,他能……”小玉心中還有一絲的僥幸,畢竟金殿上那個帝王,給于人的印象一直是個有些糊涂,偶爾醉酒的老好人。“小玉,你難道忘了黑水獄了嗎?”沉香的聲音暗啞?!昂谒z”三個字中透出的肅殺之意,頓令小玉渾身戰(zhàn)栗不止,淚水奪眶涌出。※※※三界的至尊,一如靈霄寶殿上的平和安詳,絲毫不以楊戩的嘲語為忤。他微帶著笑意,緩步踱出了光暈,如同人間寬厚的長者,看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子侄。“戩兒,朕與瑤姬一母同胞,天地之間,統(tǒng)共也只有你一個外甥。你平白吃了這些苦頭,朕又怎忍心,竟不來看你一眼?”玉帝溫言說著,稍一停頓,卻自失般地一笑,又道:“算起來,朕的骨rou至親還有一個蓮丫頭,朕總是把她給算漏了?!彼f這話時,雙目緊盯著楊戩,不放過任何痕跡,果然在他眼神里,如愿捕獲到了一絲極淡的痛楚。“你還是在乎著她的,戩兒。既然如此,我這舅舅,就讓你兄妹再見一面如何?或者,讓你娘也來看看你?”楊戩不語,目光越過玉帝,投向空蒙的虛空。虛空中渺無一物,就像他給那些人留下的,那片再無風(fēng)雨的天地。善業(yè)歸人,惡業(yè)歸己,何必再求一見呢?相見,早已不如不見。玉帝卻突然撫掌大笑,一向注重儀表威嚴的三界之主,竟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許久,才手指楊戩,勉強止笑說道:“原來如此啊……即使是你楊戩,也會有著畏縮之時。黑水獄一游,所謂的親情友愛,終于令你徹底勘破了么?難怪你最后惦念的人與物,除了為你舍生的諦聽,和你自養(yǎng)的笨狗外,就只剩昆侖山頭的一抹殘影了!”他語氣忽轉(zhuǎn)森然,振威一喝:“影妖圖謀不軌,謀刺娘娘,犯下彌天大罪。司法天神,就公事而論公事,你說此妖該當(dāng)何罪?”楊戩神色不動,只說出四個字來:“與我同罪?!?/br>※※※“同罪?”“是。”“同罪者死?!?/br>“無妨?!?/br>※※※玉帝又復(fù)笑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戩兒,我的外甥,朕今日此來,不是為了治你的罪,只是要你為這三界,為你那所謂的母親,meimei,外甥,再最后做一件事情?!?/br>口中說話,手中寒光一爍,赫然多出一物,竟是三尖兩刃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