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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眉道:“別這樣,三太子,舅舅會好起來的。”手上使力,拉他回座上,低聲說:“今天是我舅舅生日。你若這么失態(tài),害得大家都傷心自責(zé),舅舅看在眼里,也會不高興的!”哪吒回望他一眼,沉默地點點頭,卻是猛灌自己一杯酒,只嗆得大咳起來。連三圣母的眼里,都隱現(xiàn)出了淚花。沉香連施眼色,小玉會意,笑著起身上前,接過三圣母手里的碗筷,說道:“娘,換我來照顧舅舅吧。舅舅在看著您呢,您要開心一點才好!”沉香也故意拎起一匹半焦的蟹子,湊到近前夸張地叫道:“娘啊娘啊,您看這蟹!該不是用三味真火起的灶吧?早知道您的火這么厲害,下次再有什么妖魔作亂,兒子真的要請您老人家親自出手,來個火燒千里一鍋燉了……”一通插科打諢,酒宴上的氣氛終于又輕松了下來。小玉細心地侍候楊戩進食,不知為什么,卻始終側(cè)開了目光,始終沒有和他對視一眼。家人啊……中斷的思緒,又在她心中翻騰著。很多年前,密室里的那些話,還是清晰如昨日。但不知為什么,那份會讓她激動到極處的希翼,最近幾年來,卻是一年比一年感覺遙遠,讓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觸及內(nèi)心的惶惑與寒冷。那么漫長的等待……但等待的盡頭,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終結(jié)呢?她突然抬頭,在席上尋找到沉香,出神地看著。再沒有比她更熟悉他的人了,無論他如何談笑風(fēng)生,在那幾乎溢得出來的輕松快樂之下,隱藏的,卻是一種她更加熟悉的沉郁與重負。秘密多了,就會變成挪不開的大石,硌在心中,硌在所有最快樂的時光里……這一場酒宴,直到近晚才散席。大醉的康老大牽頭,五兄弟一個個地向楊戩叩頭作別。他自己特意多叩了一個頭,喃喃地道:“二爺,我代老四向你叩別了,他沒法親自來見你……也許將來,我也會有這么一天。但你別多cao心,要好生靜養(yǎng),也別擔(dān)心沉香。梅山兄弟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定會照顧好他,助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勝任著司法天神之職……”同樣大醉的哪吒,卻是匆匆起身,連和三圣母道別都忘了,只踉蹌著沖向楊戩,想抱住他的身子。手伸在空中劇烈地顫抖著,卻終于不曾落下,半響,哪吒才沉默地轉(zhuǎn)身向外,踏上風(fēng)火輪,裂地陷沒向下,消失在地底沉沉的黑暗之中。和往年一樣,龍八丁香最后走,負責(zé)收拾狼籍的酒桌,好讓三圣母一家騰出時間,陪著楊戩閑話些家常。畢竟,一年只能見上這一日,再有片刻,便又是送他回竹屋陣中靜養(yǎng)的時候了。三圣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目送沉香抱起二哥,向竹屋方向走去。她眼里有著淚,更多的卻是快樂。出陣那一刻的絕望與瘋狂,便是如今,她還是記憶猶新?,F(xiàn)在這樣,豈不也是很好了嗎?或許說,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擁有這樣優(yōu)雅的生活,這樣充滿了希望的等待。希望啊,真是一個奇妙的執(zhí)念啊。不論錯過了多少,不論還需要多少時間,哪怕年復(fù)一年的,只是二哥如舊的傷勢,淡然的微笑,可只要有著希望,她就有著足夠的理由,讓自己快樂地渡過每一天。“我不是為了自己?!彼p聲對自己說,也是這樣堅信著的。只有自己快樂,二哥才能快樂,所有曾經(jīng)的過往,才會變得還有價值可言……緩緩啟動陣法,盈盈的翠色,護死了屋里的一切,沉香卻仍站在原地,獨目里閃著冷峻的寒光。半晌,他才輕吁了口氣,慢慢松開握緊了的左拳——舅舅的這個習(xí)慣,如今,也成了他控制心緒的唯一辦法。“出來吧,小玉?!彼従徴f道,“萬年的法力,并不意味著你就能悄無聲蹤地跟蹤?!?/br>空氣中一陣輕微的波動,他的妻子現(xiàn)出身來,咬著唇,想說話,卻又似不知說什么好。許久,說道:“你今天早朝散得太遲,我先來的華山。”沉香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小玉的表情,忽然又沉靜了下來,道:“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在來華山之前,我去了趟月宮……”揚手從袖里抽出了一角紫巾。沉香微笑:“泠泠玉樹下的一襲紗衣,輕軟如云,飄逸如風(fēng),和著月宮獨有的桂香,時而撫琴,時而縱舞。有銷魂歌板,有細腰娉婷,小玉,你一定是眼福不淺?!?/br>小玉緊緊抓住紫巾,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嫦娥姨母瘋了……是你做的對不對?才出陣時,她雖然失魂落魄,但這些年過去,已經(jīng)好上很多了。不但開始游冶交往,還曾下凡散心,以和文人雅士唱和為樂。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沉香仍在笑,眉心牽動,現(xiàn)出刀一般的紋痕。他一邊舉步向外走去,一邊輕聲說道:“舅舅愛著她不是嗎?嫦娥姨母,也一直以愛情自矜的不是嗎?那么,就讓她在瘋狂中,徹底變成一個只忠于愛情的女子吧。由來艷骨多塵士,求仁而得仁,又何怨?”第十章暗月昏冰霜小玉跟在后面,急道:“可是……可是舅舅將來知道了,他會傷心的……”沉香仍然在笑,卻有清淚從他的臉上慢慢滑落。腳步仍是不停,穿過圣母宮,穿過桃林,一路向華山的另一處桃林行去。十里地轉(zhuǎn)瞬就到,時值深秋,眼前的這片天然老林,人蹤早絕,更顯得凄清冷落。蒼兀的枝叉斜剌向空中,扭曲著,掙扎著,似在哭喊,又似在抗爭著什么。“我了解你,小玉……”在林中一處空地停下腳步,沉香的聲音,也和這桃林一樣的冷清,“突然要和我一同進竹屋接舅舅出關(guān),你的心中,想來已經(jīng)有了疑惑……”小玉的唇上,已有血痕滲出了。她遲疑著,仍是走了上去,抱住丈夫,將自己偎在他的懷里。懷里傳來的溫暖和心跳,讓她突然間有了勇氣,抬起頭喃喃地道:“十幾年了,對神仙而言,是算不了什么。但我不是娘,不喜歡活在虛幻里。你知道嗎沉香,我很害怕……我害怕迷失,害怕會失去你……你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劉沉香了……”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突然看到了沉香臉上晶瑩的淚珠。小玉的心中,驀地便是一陣抽痛,伸手輕輕拭著那淚水,帶著哭腔叫了一聲:“沉香……”“今天朝會后,玉帝留我小斟了幾杯。他說,他飲過的美酒,還是以舅舅當(dāng)年贈來的那壇萬年陳釀為最佳。他還問起了你和娘,問起了……竹屋里的舅舅。”沉香說得很鎮(zhèn)定。反倒是小玉臉色慘變,一個寒顫之下,急聲叫道:“玉帝問起了舅舅!他……他還留你小斟!他要干什么?他知道舅舅活著?”“妖物尋仇,火焚劉家村,計設(shè)華山圣母宮。那楊戩雖作惡多端,一意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