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等我吧，我保證我一定能做到！我要改天條，救娘，殺了二郎神！”斬釘截鐵的聲音重重敲在沉香心中，他捂著胸口，似乎喘不過氣來，那時的自己還在繼續(xù)地說著話，“將來，再沒人可以拆散我們的家！”

楊戩卻沒有什么反應(yīng)，聽了沉香發(fā)誓般的保證，甚至有一抹符合劉彥昌心情的欣慰的微笑。手有些遲疑地撫上沉香的臉頰，他微笑著，輕輕地說道：“是啊，將來……”

眾人一陣恍惚，將來，將來，一個帶了多少希望多少美好的詞，仿佛一提到將來，一切都會解決?？捎钟姓l能想到將來，誰能想到這挺拔傲立的身影，會在眾人凌辱嘲笑中動彈不得地躺了近四年，會被他心中愛著念著關(guān)懷著的人，在他傷口上狠狠刺了一刀又一刀……

“爹，你手怎么這么涼？”沉香有點擔(dān)心，爹是不是病了？楊戩移開視線，放下手，“沒什么，可能山間比較冷?！背料悴惶判模瑒竦溃骸暗?，我就回山上重新練功去，你別等我了，先回劉家村吧?！睏顟禳c頭，又抬眼深深地看他，有些含糊地問：“沉香，我能……抱抱你嗎？”沉香奇怪，又有點不好意思：“爹，我都二十多了，還要你抱……”楊戩低下頭輕笑：“是我想太多了。沉香，你回山上好好練功吧，我就走。”沉香答應(yīng)一聲去了。

楊戩仍坐在椅上，沒有變回原形，然而隨著沉香離去，眉宇間一點一點露出只屬于楊戩的憂傷和溫柔。沉香哽咽著，靠近摟住了他的身子，緊緊地摟?。骸熬司?，我在這里，我抱住你了，你知道嗎？你感覺到了嗎？”

自然，楊戩不會知道，所以，他只是癡癡坐著，看著撫過沉香的手，直到夕陽將余暉灑在他身上，才驚醒似地站起來，面目漸起變化。玄衣黑扇，不變的孤寂。

“沉香，不能讓你重蹈我的覆轍。現(xiàn)在這樣很好……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殺了我，救出你娘，還有……你外婆?！?/br>
他喃喃地低語，苦澀的笑意，拂之不去。楊戩，原來你心中還是有些不舍啊。為小狐貍的話？但三妹怎么辦呢，還有娘，等娘出來，知道害死爹爹大哥的那個孽子，又親手將meimei逼上絕路——你怎么去面對她老人家？幾千年前就該死了的啊，為了三妹才偷生到今日。那么，何必讓沉香去面對這些罪惡呢。十惡不赦的，只能是你不是嗎？

眾人聽得見他的低語，猜不出他心中的掙扎。但人人都知道最后一戰(zhàn)的結(jié)果，其實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注定。可為什么呢，明明還有別的路可走。三圣母痛苦地閉上眼，黯然地想：“是不是因為我，二哥。我傷透了你的心，才讓你寧愿一死以求解脫？”

楊戩回了神殿，望著下界，神情不知是喜是憂，輕輕吐出一句：“一切就要結(jié)束了?！苯Y(jié)束？是結(jié)束還是開始，他不知道，可是別人知道，想到將要發(fā)生的一切，沉香蹲下身子，捂住眼睛，卻擋不住那一幅幅畫面。小玉自己仍是恍恍惚惚，三圣母看著二哥發(fā)呆，鏡前梅山兄弟和哪吒百感交集，四公主和嫦娥互相依偎，除了楊戩，眼中已沒了別人。

只有龍八和百花仙子最算是局外人，看不得沉香痛苦，想安慰又無從下口。龍八看了眼百花，百花清清嗓子張了幾次口，最后說：“沉香，別難過。你舅舅做這么多也是為你，聽他的話，他自己并無不樂意，你也無須如此自責(zé)?！眳s連自己也無法說服。

沉香一拳擊在地上：“舅舅是準備一死，可是他也沒想到，我沒能殺了他，卻自以為是的留了他性命。舅舅這般性子，如何過的那三年多，如何過的！我倒情愿那日殺了他，今日我將性命陪給他?？墒侨缃?、如今，叫我如何償還，如何還得起！可為什么他不說出來？難道我就這么讓他失望，連將真相說出來都不肯嗎？舅舅……”

第十二章振威施拗折

大殿里，哮天犬正向主人稟報近日的情形。積雷山僵持如故，天廷歌舞升平，兜率也沒什么大的動靜。只有豬八戒去了趟落伽山，似是為了打探孫悟空的下落。

“還有，觀音菩薩雖未出面，但已有多人來神殿說情，希望我們攻破積雷山后，能將紅孩兒交給佛門處置。說他受過三壇大戒，竟因親情作亂，觀音要親自懲罰于他，以維護戒律的尊嚴?！?/br>
輕揉哮天犬亂發(fā)的手掌，驀地一停，隨即呯地重敲了一記，“什么時候的事了？笨蛋，竟磨蹭到最后才說！”哮天犬痛得一咧嘴，不敢不答，話里卻帶了些委屈：“您去下界的第五天，便有人來過……對了，大前天也有的。”

楊戩聽了出來，輕拍幾下以示安慰。這些天來這笨狗四處奔忙，還要變化成自己掩人耳目，怕早已暈頭轉(zhuǎn)向了吧？要他分得清輕急緩重，也實在是強狗之所難了。

“紅孩兒是觀音極看重的弟子，以清凈著稱的落伽山，終要如我所愿卷進這趟混水。還有那受辱的猴子，也到快派上用場的時候。沉香，萬事俱備，就等你點燃火種，用一場燎原之火來為我送行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哮天犬奇怪地看向主人，主人的嘴角，難得地噙了幾分微笑，眼神卻沉郁得令人心痛。是這一趟凡間之行不盡如意么，還是自己辦砸了什么事，給主人添了什么意料外的麻煩？

正胡思亂想，楊戩淡淡地吩咐道：“說到猴子，我倒險些忘了。遠來是客，何況堂堂的勝佛？我也該去招待他一番，盡一盡地主之誼了吧。”

哮天犬應(yīng)了一聲，頭上還在痛，想不出什么，再說主人的心思，哪輪到自己去胡亂猜測了？孫悟空是他秘密帶回神殿里的，當(dāng)下在前頭領(lǐng)路，從側(cè)殿的刑房密道進去，連過七八道千斤重閘，才來到戒備最為森嚴的地牢之中。

身上的黃色襯袍早沾滿了血，孫悟空在鐵籠的一角簌簌地發(fā)著抖，看見有人進來，更是以手掩面，害怕得縮成了一團。

哮天犬用白骨杖捅了捅這猴子的身體，說道：“主人，這猴子的腦子是不是壞了？自打被您打傷之后，除了害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除了吃東西外，就只會躲在角落里哭叫?！?/br>
楊戩微微一笑，神識被禁錮，眼前的斗戰(zhàn)勝佛，已成了一個最普通的小猴，這種反應(yīng)原本極為正常。有些事，縱然不擇手段，卻已注定不能回避。這猴子曾是個難得的對手，或許這一次，當(dāng)真能讓他找個理由，重撿起昔日的豪氣。

論起當(dāng)年花果山那一戰(zhàn)，暢快淋漓，他一生之中，端的是屈指可數(shù)。后來密上天廷，要脅老君，原是相惜之意。孫悟空踢翻丹爐再鬧天宮，卻被佛門收服縛束之事，雖也是他的主意，但后來冷眼旁觀，看著這天生不拘的潑猴一日比一日地沉寂下去，一處又一處地低頭求援，一次比一次地熟悉繁文縟節(jié)，隱約之間，他對這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