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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邊的疫情終于得控,朝廷遣派新的父母官到任,荊州借來的駐軍亦漸漸撤離災區(qū),沈英做好最后的交接,上書稟復皇帝,拖著疲憊的身子離城回華陽。他沒敢直接回家,而是在華陽城一間客棧睡了兩日,養(yǎng)好了精神,換了嶄新袍子,這才返家。 他到家時阿樹正在哭鬧,孟景春哄他睡覺,驀抬頭,才發(fā)現(xiàn)門開了。 阿樹忽然止住了哭,孟景春眼眶脹疼,此下心情竟難以言表。沈英到底是瘦了,孟景春看著格外心疼,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沈英神情一如往常,走上前抱過阿樹,阿樹望著他便咯咯笑起來,模模糊糊喊了一聲“爹爹”。 沈英竟忍不住想哭。 在那邊九死一生,諸事種種,他都未與孟景春提起。孟景春見他平安歸來已覺萬幸,更是不忍心讓他回憶這其中艱辛與困苦。 倒是沈夫人,見到他嘮嘮叨叨說了好久,又瞧他消瘦成這般模樣,便說要他在家養(yǎng)一養(yǎng)身子,好好補一補再回京。 沈英百般順應,一句多余嫌煩的話也未說。 此時已是臨近夏末,距離他離家已是一個季節(jié)過去了。他錯過了阿樹的周歲酒,想起來便問孟景春抓周結果是什么,孟景春笑笑,說:“你猜?!?/br> 沈英鎖眉想了會兒:“莫不是抓了吃食?” 孟景春只笑,回說:“相爺眼中,阿樹將來竟是好吃貪玩之輩?” 沈英展眉道:“這不一定,抓了吃食,指不定是將來口福甚好,與他娘親一般。” “果真是全憑一張嘴說。”孟景春轉身拉開抽屜,自里頭取出一枚印章來:“喏,你家兒子抓了這個。大家都說將來必定官運亨通,一路發(fā)達?!?/br> 沈英拿過那枚印章,握在手中反復摩挲。權力是諸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繼續(xù)往上走,其實也不過如此。年少時的自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拜相,且是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如今均是體悟過這其中苦甜,與初心比起來,似乎已經不是一回事。 子孫輩自有其選擇與福祉,他盡己之力教導,至于將來如何,誰也不能干涉與保證。如此想來,他倒從容了。 在華陽沈府中養(yǎng)了一月,沈英自覺不能多耽擱,問過孟景春意見,又與沈夫人商量一番,便打算回京了。 他們走那日,沈老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他腿腳不好,但腦子卻是清楚的,伸了拐杖指著沈英道:“你小子又要跑路了,不要回來了?!比耘f是氣呼呼的模樣,一如當年。 ——*——*——*——*—— 回到京城時正值秋日,又是紅葉一路連綿的時節(jié)。 沈英主持救災有功,朝中皆以為董肖佚內退后,左相位置必然是沈英無疑,卻沒料在這當口,沈英卻上呈奏章,拜表辭官。 諸多人表示不解,亦有人說這是急流勇退謂之知機。 但折子遞上去,皇上卻遲遲未予準奏。 沈英索性稱抱恙在家休養(yǎng),閉門謝客,不理朝中任何事務。 這時候,孟景春卻再度有孕。 與此同時,沈宅傳來消息,沈時苓亦是懷孕了。 于沈時苓嚴學中而言,這簡直是天大喜訊。沈時苓確定有孕后,比沈英還過分,肚子還未顯,便已是讓人做了許多小衣服小玩意兒,囤了幾柜子。孟景春見了,只覺哭笑不得。如今她二人關系越發(fā)親近,事關孩子的任何事情都能說上大半天。 這回孟景春腹中倒是安靜得很,就算到了月份,小家伙也是偶爾動一動,踢人的力度也小得多。她覺著腹中是個小姑娘,沈英則更是開心。 一日,孟景春坐在椅子里曬太陽,這冬日難得的暖陽照得人周身都舒展開來,她偏頭問沈英:“就這般想要女兒?” 沈英亦是坐在院子里鼓搗一堆木料,打算趁天氣好,先將小床做出來。 “是啊,女兒貼心,兒子鬧騰,將來還會吵架,還要娶媳婦,甚煩?!彼@話剛說完,只見乳娘領著阿樹已經走到了這邊。阿樹如今會走路了,走得卻是歪歪扭扭,搖搖晃晃隨時都要倒過去一般。 阿樹走到沈英旁邊,伸手拽住了他的袍子,死命地拽他。沈英彎著腰,瞥他一眼:“你要什么?” 阿樹也不說話,就是揪著他袍子不松手。沈英停下手中活計,兩只手舉高,蹲下來道:“爹爹手臟,要什么去找娘親?!?/br> 阿樹鼓鼓腮幫子,不理他,陡然間松了手,蹭蹭蹭地就往孟景春那邊跑,結果一不留神,直接摔了。小家伙開始沒有反應,過了會兒回過神才大哭起來。沈英也不去扶他,奶娘要去抱,沈英卻道:“男孩子摔個跟頭算什么,別理他?!?/br> 阿樹有些氣呼呼地站起來,靠到孟景春腿邊扭捏撒嬌,鼻涕眼淚全蹭她衣服上了。孟景春抬手揉揉他腦袋,又掉頭看一眼沈英,嘖嘖打趣道:“這喜新厭舊的勁兒真是——” 沈英卻不理她這打趣,重新拿過木工尺,隨口說了一聲:“也就你慣著他,將來要吃苦頭的。男孩子不能嬌養(yǎng),早晚慣出毛病來?!?/br> 阿樹雖然不能全然聽懂,卻也扭頭忿忿看了沈英一眼。 沈英注意到小家伙投過來的怨憤眼神,不由笑了,擱下手中工具,也顧不得手臟,大步走過去揉揉他滿是眼淚的小臉,末了將他扛起來:“行了,鬧什么別扭,爹爹帶你出去買吃的?!?/br> 阿樹坐在他肩上,扭回頭看看孟景春,咯咯笑了起來。 孟景春朝他擺擺手,腹中另一只小家伙卻不輕不重地踹了她一腳。 冬日越發(fā)深,這般時日過得當真是太愜意了。 ——*——*——*——*—— 時日過得不緊不慢,距沈英遞辭官折子也已是將近十月過去,上頭卻始終沒有個說法。沈英并不著急,朝中流言卻一直不斷。 這日嚴學中到訪,沈英恰在看書,見他來了,約莫猜到是什么事。 嚴學中自然亦不希望他辭官回鄉(xiāng),沈英卻道:“當初考功名做官,為的并非榮華富貴,這些年該體悟的皆已體悟,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不在這個位置,興許還有旁的地方可以容身施展抱負。何況現(xiàn)下朝中人才輩出,陛下實在不必怕后繼無人而不肯準奏?!?/br> 嚴學中乃皇上心腹,沈英今日將話講到這程度,該表示的意思也該都能傳達了。 他起身便要送客,書房的門卻被敲響了。乳娘急匆匆道:“相爺,夫人恐是要生了!” 沈英一愣,連忙開門出去:“我立時去找產婆,你多看護著?!?/br> 嚴學中見狀,與他一道行至門口,剛要告辭,西邊卻匆匆來了匹馬。嚴學中一偏頭,只見是府中牛管事,便問了一句:“怎么了?” 這般天氣,牛管事卻出了一頭汗,他擦擦汗趕緊道:“姑爺,大小姐快生了,您趕緊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