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

    她回過神，正打算回去，卻忽有一小吏忽地喊住了她。那小吏悄悄遞給她一個油紙包，道：“相爺給的。”

    她接過那油紙包，那小吏便匆匆轉(zhuǎn)身走了。將油紙包打開，里頭不過是些尋常點心，底下卻壓了一張字條，言簡意賅的——“勿忘寢食，沈?！?/br>
    孟景春陰冷了好些時日的心，因這字條也暖和了一些。她拿了塊糕往嘴里塞，咬得太狠，卻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疼得她齜牙咧嘴，可心中卻暖洋洋的。

    二殿下大殮之日，皇上卻一病不起。那棺木孤零零運出宮，葬東山景陵。緇衣史官提了筆，也只在冊子上簡簡單單記上了一句而已。

    沈英自政事堂匆匆趕往御書房時，張之青背著藥箱剛剛出來。張之青小聲同他道：“不大妙?！?/br>
    “陳相也在？”

    張之青點點頭，卻也不再多說，低著頭便匆匆走了。

    陳韞在御書房已留了許久，皇帝強(qiáng)撐著精神問他：“庭方那孩子現(xiàn)下如何了？”

    一句話只戳得陳韞心肝俱疼。他晚來得子，這孩子聰明的確是聰明，可惜偏執(zhí)過了頭，身子骨又弱，實在是命薄福淺。這一重創(chuàng)，亦不知他何時能好得起來。君王這般問他，他卻只能道：“醫(yī)官已是瞧過，無大礙了，只能慢慢養(yǎng)著?！?/br>
    皇帝掩唇咳了一陣，沈英已是進(jìn)了屋。

    皇帝竭力忍住咳嗽，蹙著眉語聲嘶?。骸澳切┤诉€在太極殿外跪著？”

    沈英回道：“是?！?/br>
    勸諫慎廢太子的折子已是堆成山，現(xiàn)下卻變本加厲開始在太極殿外聚眾長跪不起。皇帝暗暗攥緊了拳，心中急火又隱隱上冒，喉間一片咸腥血氣。知他籠絡(luò)控制人心手段非常，卻不曾想——已到此地步！

    他強(qiáng)壓下這股血氣，已是自左手邊拿了一卷詔書，朝沈英遞了過去。

    沈英心知肚明，躬身接下時，皇帝這口血卻再未能壓住，面前白宣上頓時一片猩紅，沈英那深紫袍服袖口，甚至都濺上了血星子。

    他直起身，迅速看了陳韞一眼。陳韞開了門，忙讓御書房外立著的內(nèi)侍立即去請醫(yī)官回來，偏過頭同沈英道：“你去罷?！?/br>
    沈英只略頷首，將那詔書收進(jìn)深袖之中，沿著空蕩蕩的走廊往前面的太極殿走去。

    太極殿的百級階梯下跪滿了文臣武將，早就急得要發(fā)瘋的趙公公見沈英過來，終是舒了一口氣。

    沈英停住步子，神情寡淡得好似什么事也未發(fā)生。他開口道：“皇上口諭，急召襄王進(jìn)京?！?/br>
    趙公公聞言高聲朝底下群臣復(fù)述道：“皇上口諭，急召襄王進(jìn)京……”

    沈英略闔了眼，風(fēng)卷起他的袍角，倒有些蒼涼的意味。

    天氣陰沉干冷得讓人無比清醒，京城竟又迎來了一場雪。

    絮雪飛揚，卻像是三月里的柳花。

    ☆、【四六】好本事

    急召襄王進(jìn)京的消息,孟景春是從大理寺同僚口中得知的。她將整理好的供單送回大理寺，同僚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氣氛很是沉悶。天色將晚，她在衙門里待了一會兒，同僚們便陸陸續(xù)續(xù)走了。

    徐正達(dá)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便將魏明先的供單鎖進(jìn)柜子里,打算回去睡個覺。身上這衣服許久未換，她也似乎很久未吃到一頓熱乎的飯菜了。但她剛走到門外,便見有輛馬車朝這邊駛過來，那馬車看著眼生,她頓住步子，那馬車果然停了。

    車中下來一小吏，那小吏問她道：“可是孟大人？”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回說：“是。”

    那小吏給她看了腰牌，道：“小的從政事堂來，沈大人先前吩咐說若魏明先的案子審出結(jié)果了，便請大人帶上供單過去一趟?！?/br>
    孟景春輕蹙眉，只說：“稍等，我回去取。”

    她還有些納悶，沈英現(xiàn)下應(yīng)忙得不得了，又怎可能要看魏明先的供單？

    待她攜供單到了政事堂，那小吏將她帶進(jìn)去，卻不見沈英人影。小吏道：“沈大人過會兒再來，天也不早，孟大人不妨先吃些東西。”案桌上擺了一菜一湯，雖然簡單卻好歹是熱乎的，孟景春待那小吏出去后，捧了飯碗便埋頭吃起來。

    吃完了，擱下碗筷，一偏頭，便看見沈英進(jìn)了屋。屋外寒氣重，他一進(jìn)屋，仿佛將那清冷雪氣都帶了進(jìn)來。他袍上雖落有碎雪，卻到底齊整干凈。這些天忙成這樣，他卻還存著基本的體面，孟景春低頭看看衣裳，倒覺得自己潦倒又狼狽。

    她好似有不少時候未見他了，忽然竟不知如何開口，神色竟有些空茫。沈英走過去，俯身伸手輕捏了捏她的臉：“不認(rèn)得我了？”

    孟景春猛地回過神，立時將那供單取出來遞給他。沈英只潦草翻了翻，看了個大概便又還給她：“魏明先素來固執(zhí)，這次筆錄畫押竟如此順利，你在天牢耗了多長時間？”他又湊近些，輕嗅了嗅：“衣服都臭了?！?/br>
    “?。俊泵暇按哼B忙站起來，抬手聞聞袖子，確實是嗅到一些酸臭氣。她有些不好意思，作勢往后退，沈英卻將她攬過去，輕嘆出聲：“我不嫌你?！?/br>
    沈英將下巴擱在她肩上，重量也稍稍壓過去：“讓我靠一會兒?！苯袢沼只夭涣烁?，卻想與她待一會兒。

    過了好些時候，孟景春問：“方才是從哪里過來的？”他這一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似是從郊外回來一般。

    沈英神色略頓，卻說：“去了一趟城外，有些事終是處理完?！?/br>
    他不點破有自他的主張，孟景春亦不多問，偏過頭看了一眼案桌上堆疊如小山般的折子，料想光是勸皇上慎廢太子的都應(yīng)該不少，便道：“我聽聞……襄王要進(jìn)京了？”

    “恐怕也就這半月的事。”沈英放開她，拖了張椅子給她：“坐?！?/br>
    這位襄王的父王是皇帝長兄，當(dāng)年這位皇室嫡長子因身子骨太弱甘愿放棄繼承帝位，自行請封至邊陲楚地，在封地住了十多年便早早過世。襄王是其唯一嫡子，少年繼位，不過短短十幾年工夫，便將貧瘠動蕩的邊陲楚地治理得百姓富足安康，更是與鄰國互通貿(mào)易有無、和平往來鮮少再動干戈，可謂治績斐然。

    人譽(yù)襄王仁智明恕、聰達(dá)多識，且重慎周密，樂施愛人，又贊其經(jīng)學(xué)博覽、政事文辯鮮少人及。這般德行才情兼?zhèn)浔娙伺踝u(yù)者，其實也不過才二十八歲。

    楚地是現(xiàn)存唯一的藩王封地，即便襄王如此受贊譽(yù)，但在朝中卻仍有人念念不忘削藩一事，多次向皇上擬折，卻都被皇上一一駁下。

    如今太子被廢，皇上膝下再無可接替太子之位的子嗣，這時候召襄王進(jìn)京，意圖實在昭然若揭。朝中流言四起，皇上如今已危在旦夕，只為撐到襄王進(jìn)京那一刻，將這江山交托于他。

    太子余黨紛紛上折，只道讓一介藩王進(jìn)京不合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