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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伶俐聰慧,寫得一手秀麗文章,每日都過得沒心沒肺,有時候卻糊涂得像個小傻子,跳上跳下不知深淺;她如暖陽般明媚,不像是背負著慘淡過去與回憶的人;在朝堂上得罪魏明先,得知他千金成了太子妃,被同僚笑不識時務,卻死鴨子嘴硬說為人不能失赤忱,還敢在折子上立大志說要將韓至清的案子徹查到底。 他看在眼中,心底卻已是被她慢慢照亮。 通往過去的幽暗回憶慢慢被打開,撲棱棱飛出的蛾子此時卻堵在他喉嚨里,讓他難訴說。今日將一切攤開,不論最終要走向哪里,他只要她繼續(xù)這般暖和下去。 孟景春慢慢止住了眼淚,此時眼眶已是疼到發(fā)麻,她這一番傾訴已是積壓多年,撐著笑臉不去回望過去不胡思亂想,好好活到現(xiàn)在,埋在心底里的苦楚今日似是要倒盡一般。 她已沒什么力氣,腦子都放空,只聽得朔風呼嘯而過,沈英的心跳聲她一絲一毫也捕捉不到。那杯毒酒若不是沈英去送,亦會有其他人去送;但若不是沈英的爭取,她卻可能不會再站在這里。問題并不在于誰送了那杯酒,而是為什么會有那杯酒。天家的人犯了錯,為何要臣下抵命,為何可以連鐵證也不要,便能草菅了人命。 她心中黯然,卻不愿就此低頭。 沈英輕嘆出聲,偏過頭,大片雪花已不知什么時候不急不忙地開始往下落,一汪湖水依舊平靜,雪花入水即融,似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冬卻深。 ☆、【四零】慢慢行 回到城中已是天黑,路上慢慢積起了雪,孟景春從馬車里下來,蹲在府門口攢了一把雪,緊握成一團,壓成一個結實的小雪球,拿在手里默默進府去了。沈英走在她后面,到回廊拐角處,他剛轉過去,便有一只小雪球飛快地朝他砸了過來。 這雪球扔得一點都不似開玩笑,孟景春卯足了勁才將這雪球砸得又狠又準,像是這樣才解氣。沈英被她這雪球砸得胃疼,許久才抬手拍掉了衣服上的雪,孟景春卻已是不見了身影。 到了伙房,果然見孟景春窩在灶膛口烤火。廚工見沈英過來,忙說飯菜已是準備好,正打算端到隔壁去。沈英卻說不必了,廚工便識趣退下。 那廚工將伙房的門帶上后,孟景春仍是不動聲色地窩在灶膛口,大鍋里似是在熬湯,柴火噼噼啪啪燒得正旺,將孟景春一張臉烤得發(fā)紅。 沈英啞聲問她:“不吃飯么?” 孟景春揉了揉腫著的眼睛,說:“吃,怎能不吃?!彼酒饋?,走到沈英面前,卻忽然伸了兩只手,貼在了沈英的臉側,聲音亦是啞的:“好冷?!?/br> 她那一雙手卻已是被火烤得極暖和,沈英臉上涼涼,被這突如其來的熱燙暖意驚到一般,心中百般滋味難辨。 “以前我舅娘說,冬天臉上會長凍瘡,我不信,下雪天就拼命在外玩,結果真的長了,就只能拿熱手巾捂著,臉上一顆一顆硬疙瘩,怎么也好不了,到頭來被我母親訓?!彼熘朽粥止竟?,沈英不知她為何會突然提到這個。 她接著道:“覺著相爺氣血不好,應當比我更容易長凍瘡。聽說楚州比京城冷得多,相爺可別凍出凍瘡來,會變丑的?!?/br> “你如何……”如何會知道他即將公出楚州? 孟景春也不看他,收回手只說:“聽人說的。”她低著頭,想了想:“年關將近,楚州邊防的確要上心,只這樣一來,相爺趕不回來過年了?!彼o接著又道:“不過不要緊,我的字也寫得不賴,春聯(lián)我會記著貼?!?/br> 她這般說著,沈英心中卻泛酸。 他將她按進懷中,久久不能言。 孟景春便任由他這般抱著,心中滿滿當當,悶聲慢慢地開口:“我答應過相爺不走,便不會食言?!?/br> 沈英閉眼深嘆:“京中還有個地方,你應是想回去看看?!?/br> 孟景春亦是閉了眼,放心將頭埋在他懷中,說:“菽園嗎?” “恩?!?/br> “我原本想要買回菽園?!泵暇按合肫鹉且磺賰蓙?,“當時有人告訴我,菽園在戶部一小吏手中,他急著出手,要價一千五百兩,可那時我只有一千三百兩,便拖了好幾日。等我再想起來,卻被告知菽園已被售出了?!?/br> 沈英聽她悶悶說著,卻也不開口。他聽到戶部小吏急著出手菽園亦是偶然,十一年前的舊事久久不能釋懷,那日他便去了一趟,找到那小吏,將菽園買了下來。買回菽園,并沒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那瓶藥的出現(xiàn)讓他確信那母女還活著,興許往后還能將這園子還給舊主。這樣打算著,便買下了。 卻沒料到,這園子的舊主如今就在他身邊。 孟景春又道:“且我聽說那人是一千兩購入,什么樣的本事能砍價砍成這樣,實在是氣人。若我也深諳討價還價之道,想必用那一千三百兩也能買回這園子。結果末了那一千三百兩竟不知所蹤,便覺著這園子與我沒有什么緣分了。” 她這話說著有些故意,沈英卻當她是真不知情委,啞著聲道:“那還價還到一千兩的人,似乎是我?!?/br> 孟景春卻倏地推開了他:“你買那園子做什么?那明明是我家的宅子!” 沈英萬沒有料到她是這般反應,說話竟有些磕巴:“只是、將來……” 孟景春卻一言戳穿他心中所想:“相爺可是覺得欠了我們家的?” 沈英抿住了唇。 “就算相爺歉疚一輩子,當年的案子不會再重審,我仍是站在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一切皆不會退回去重來。 “那時我總問母親為何不與我說清楚過去發(fā)生了什么,她與我說,若總掛念著過去,前路都走不專心。 “雖說有時不知道反是福氣,但我不甘心,所以想要求個明白,如今明白了,雖然依舊不甘心,但這不甘心卻已是另一回事。相爺今日既然已將事情攤開說明,也就到此為止了?!?/br> 他這幾個月來的憂心樣子,都被她看在眼中,現(xiàn)在聯(lián)系起來,才知他一個人苦悶了多久。 她如今不甘心的是憑什么這樣判,與沈英其實已沒有多大關系。她不想看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心疼。 沈英自然已看透她的意圖。只是沒料到,卻要她來替自己解這心結。 孟景春轉身便去找晚飯吃,似乎方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這頓飯她吃得很飽,吃完便起身將椅子推進去,悶著頭道:“我先去歇著了?!?/br> 沈英還在喝粥,放下碗,說:“好好睡。” 她眼睛腫著,干澀又疼,站在門外閉了閉眼,雪已是越發(fā)大了。 沈英出來時,她已是不在走廊里。牛管事匆匆過來,與沈英道:“大人,去楚州的行李可是要收拾了?” 沈英說:“收拾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