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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反復折磨楚卿如的夢境，入定后不該有雜思侵擾，她修行多年大有所成，絕不會為初入道門時才有的局限所困頓，如今，她卻無法抵御這低劣的構(gòu)陷，夜夜在入定后進入混沌的虛幻。

    一切都是在寧舒死去后開始的。

    誰也沒想到寧舒在最后選擇的不是掙扎而是救贖，她替容澈擋掉致命一擊，形神聚散，人們說她罪有應得蘭因絮果，本能成就修為卻落得如此下場，楚卿如哭著為師妹抗辯，她一遍遍的說不是這樣的，你們什么都不知道，但沒有人聽她的話，大家說她總是樂于原諒又固執(zhí)善良，楚卿如不明白，她的師妹死了，為什么這些人卻要夸贊自己，只因為師妹做錯了事，就不值得自己為她流淚嗎？

    她渾渾噩噩，絕望又迷茫，幻覺里，她第一次見到了夢境中的寧舒。

    起初，她不敢相信，師妹帶著笑容主動叫她師姐，還湊過來和她分享宿微谷大大小小的瑣事，師妹說這叫八卦，她只想流淚，卻又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都是歡愉，一滴淚也掉不下來。

    夢境的虛幻無法填補現(xiàn)實的空無，楚卿如從入定中醒來，一切未曾改變，宿微谷中的人在談論寧舒的惡因惡果，說她的殘忍冷漠，仿佛那個夢境里的寧舒只有自己最熟悉，楚卿如不是沒有想過，她太內(nèi)疚自責，許是心有所思靈有所感，才有了美好的夢境代償，但漸漸她又覺得不是這樣簡單。

    夢境里不只是快樂，還有許多痛苦，只是都格外真實，唯一始終如一的是師妹果敢又自我的陪伴，寧舒不只是叫她師姐，而是真正的把她當成師姐，她們兩個人沒有什么嫌隙，也不存在怨妒，楚卿如一直都渴望的事情都實現(xiàn)了。

    回避現(xiàn)實的楚卿如說是閉關(guān)，卻在入定中沉湎。她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完整的人生，一個酣暢的故事，然而夢境的盡頭，痛苦如影隨形，她晚了一步，只晚了一點點，寧舒與廉真同歸于盡，他們墜入大海，消失無蹤，寧舒卻說：“我很開心，也不后悔?！?/br>
    夢境自此終結(jié)，楚卿如再沒能在如定時回味，仿佛一切關(guān)于寧舒的真實和虛幻都戛然而止。盡管回憶帶來的都是痛苦，她還是一次次去回想夢境和真實里的故去，她猛然想起那天師妹死前的眼神和話語，分明是夢境里的寧舒才對！

    楚卿如像陷落的城池，真實和幻覺的邊界日復一日的坍塌，她到處求證，想詢問他人是否還記得寧舒做過的事，她早課偷懶被罰、喜歡和同門吹噓自己的修為、又總是夸大其詞講述那些新奇的冒險，然而沒人記得，大家都只記得寧舒殺過的人，害過的同門，走錯的路和不能原諒的罪。

    楚卿如讓他們再想想，師妹從沒做過那樣的事，她種的花草還經(jīng)常被自己拿來煉丹救人，也和掌門一起出谷游歷，同門們啞然相望有些尷尬又局促的笑著說，師姐你真的記錯了嗎？掌門從沒有離開過谷內(nèi)的。

    楚卿如不肯相信，她去找容澈求證，伏航告訴她掌門閉關(guān)有時日了，楚卿如于是問伏航，還記不記得寧舒翻過的錯，“你罰她擦丹爐，又讓她抄經(jīng)寫咒，我?guī)退龑懙哪切┠愣伎闯鰜?，結(jié)果是我們二人最后一同受罰去面壁，長老，這是師妹在宿微谷犯過的最大過錯，再沒有別的了?！?/br>
    伏航憐憫的看著楚卿如搖頭，“你是自責太過，而她是死有余辜”

    “她沒害過我，一次都沒有，倒是救過我不知多少次，最后還為了我們所有人死了，她是為了救大家才死的，怎么能說是死有余辜，這世上沒有這樣道理的報應，如果有，那大概便是我此時的感受，我活該忘記師妹的好，如今再想起這些便都是活該?！?/br>
    伏航的寬慰被打斷，楚卿如說，我要去見師叔。

    如果她所記得的事情都是真實存在的，那師叔也會想起來，如果她所經(jīng)歷的才是真，而那些美好的記憶都屬于虛假，師叔也會告訴她真相。

    楚卿如來到掌門的居所，山峰之間是凹谷里的殿宇，清清靜靜，她問候師叔，無人回答，只有自己的聲音飄來蕩去，風中聽著格外不真實，她本來應該離開的，師叔在閉關(guān)，或許是不能打擾，因此沒有回話，可她不想走，再晚一天知道真相，她總覺得就太遲了太晚了，可這究竟是她自己自私的心魔還是真的冥冥之中，楚卿如也并不清楚。

    她推門走進殿內(nèi)，容澈就躺在門口成片的紅色血跡里。

    “師叔！”她沖過去將他翻轉(zhuǎn)過來，將能找到的最珍貴的靈丹放進他口中，他嘴角上都是血，楚卿如準備叫人，她忽然愣住了，容澈手上握著的正是他平常佩戴的玉佩，也就是在混沌夢境里送給阿舒的禮物。

    容澈醒了過來，他劇烈的咳嗽在楚卿如的治療下慢慢平復，現(xiàn)在，楚卿如不急著問什么了，她從容澈看自己那復雜的眼神里就知曉了答案。

    “師叔，你也想起來是不是？”她控制不住眼淚，“他們冤枉了師妹，只有我們還記得！”

    楚卿如看容澈握緊玉佩又松開，玉佩上原來已經(jīng)有了裂痕，不知從何而來，容澈的眼神很是空洞，在很久的沉默之后，他終于開口，“我們是記得，但是阿舒已經(jīng)死了?！?/br>
    楚卿如跌坐在地上，把臉埋在手中，慟哭起來，“我們認識的阿舒，和他們所記得的，為什么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但哪個她都死了，哪個她都不會回來了……”

    如果那個阿舒存在，她一定會手忙腳亂的勸師姐不要哭了，好好好什么都聽師姐的，她圍著自己轉(zhuǎn)圈焦躁的樣子歷歷在目，楚卿如哭著哭著聽到師叔的咳嗽聲，這才努力從悲傷中扯回思緒，“師叔，你怎么受這樣重的傷？”

    容澈臉色依舊蒼白，他緩慢的搖了搖頭，“我記得這個玉佩可以突破空間，所以想試一下是否能進入到阿舒出現(xiàn)的夢境里……我有必須要更改的事情，必須要去那里，可似乎是不能的，多虧了你救醒我，或許等我再試一次，也許就能成功了?！?/br>
    “師叔！這太危險了！”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在阿舒一意孤行離開那天，我和她說了一句話。我說，我也希望能被她保護和拯救一次……她回來了，做到了……阿舒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是我害死了她……兩次?！彼D了頓，“所以我必須成功，我要阻止她。

    楚卿如搖搖頭，她覺得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阿舒已經(jīng)回不來了。

    自此之后，宿微谷一切如舊，只是掌門甚少露面，而被視作未來掌門繼承人的楚卿如則出谷游歷。谷中弟子漸漸淡忘了寧舒，一個叛徒，一個辱沒門楣的弟子漸漸像從沒出現(xiàn)過似的，比一場盛夏短促的暴雨更輕易轉(zhuǎn)瞬無蹤，雨過天晴。

    楚卿如花了不知多少時間去尋找?guī)熋每赡芰粝论欅E的地方，她想去找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