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大亮。

鬧鐘響起，溫景堯依舊準點起床。

兩天沒睡好，昨晚又遭遇失眠，外表上看起來還算清醒的人，實際腦子里已是一團漿糊。

伏麟出門前連續(xù)問了他三次“你晚上回來吃飯嗎？”，他才反應(yīng)過來，回了聲：“嗯。”

“我下午沒課，可以早點準備著，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

溫景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但一時間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下午有什么安排。待回過神來，伏麟早已出了門。

睡眠不足真是謀害智商的大殺器。上課時間溫景堯勉強調(diào)動全部的剩余精力維持注意力，只要稍微一放松，立刻就會神游天外。困倒是不太困，就是精神恍惚得厲害，完全沒辦法做正經(jīng)事。從沒請過病假的溫景堯破天荒找教授請了下午的假，在對方無比關(guān)切的目光中回家補眠。

家里靜悄悄的，樓上的鋼琴聲卻還在響著，聽得人心生厭煩。

這是Beyer的練習(xí)曲？彈得太糟糕，扭曲得都快聽不出來調(diào)子了。

比起上樓找人理論這種麻煩事，還是先睡個覺比較要緊。溫景堯回家前已經(jīng)買好了隔音耳塞，萬事俱備。他打算先沖個澡洗掉后背的汗，從臥室里隨便抓了件睡袍，匆匆推開浴室的門。

“啊……”門內(nèi)傳出驚訝的聲音。

家里居然有人？溫景堯瞬間愣住了。

他沒想到推開門之后，會是這樣的光景……

伏麟站在浴室里，而且還沒穿衣服。

確切說是正在脫衣服。從腳踝褪下來的褲子，此刻正攥在手里。

大片光-裸的健康肌膚，以及從背部蜿蜒而下的曲線，突兀地撞進溫景堯的視野中。

“……你回來了啊。”伏麟看了他一眼，迅速把頭偏到一邊，竭力掩飾著臉上的尷尬，“進門怎么沒聲兒？”

溫景堯還怔怔地愣在那兒。

“我想洗澡，你能先出去嗎？”

“……”

溫景堯立刻后退幾步，嘭一聲把門關(guān)上。

之后的事情如同夢游。

溫景堯出了家門，循著扭曲的琴聲，敲響了樓上某室的房門。來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少婦。

大概因為溫景堯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往那一站就不住地往外狂冒黑氣，還沒等他多說幾句，少婦就連連道歉，表示從今天開始不會讓孩子太晚練琴擾他休息了。

解決心頭大患，溫景堯重新回到自家，往沙發(fā)上隨便一癱作躺尸狀。他從小接受著非常嚴格的家庭教育，就算在家里也不能太沒坐相。此時身心疲倦到極點，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了。

合上眼睛，一具白花花的身體在腦海里晃來晃去，令他心神不寧。

“……”

剛才真是太失禮了。

溫景堯有幾分頭痛地想。

要不要跟伏麟道個歉？雖然他不是故意闖進浴室，也不是故意要看那么久的，都是因為缺乏睡眠反應(yīng)才那么遲鈍……以后絕對不能再么冒失……

想著想著，溫景堯漸漸進入了半夢半醒的淺眠中。

“我中午做了銀耳蓮子羹，要喝一點嗎？”

朦朧間，好像聽到了伏麟在跟他說話。

溫景堯分不清這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努力張了張嘴想開口回應(yīng)，卻發(fā)不出聲音來。

“你今天怎么了？看起來不太對勁……病了？”

一只泛著濕意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頭上，微微的涼，很舒服。

“好像沒事。你回房間去睡吧？”

微涼的觸感很快消失，那只溫柔的手并沒在額頭停留多久。

溫景堯非常想留住那種觸感，不料才剛動了動手臂，就被更為深沉的睡意席卷，淪陷在黑暗的深淵里。

這是很長很安穩(wěn)的一覺。

待幾個小時之后意識清醒，窗外的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溫景堯的喉嚨干渴得厲害，聞到飯菜溫暖的香氣，空虛的胃也開始蠢蠢欲動。

睜眼一看，自己躺平在沙發(fā)上，腦袋枕著軟墊，身上搭著毛毯，顯然是受過了室友的關(guān)照。緩緩從沙發(fā)上坐起，一杯溫水恰到好處地遞到了他眼前——伏麟就像有讀心術(shù)一樣。

“好些了嗎？”伏麟問他。

“嗯。”

接過杯子喝了一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情緒在心頭彌散，如杯中之水舒緩溫暖。

“你是不是感冒了？”

“應(yīng)該只是太困?！?/br>
“那就好?！狈胛⑽⑿α似饋恚翱炱饋沓燥埌?。”

晚上的菜色清淡營養(yǎng)，正合心意。

溫景堯悶頭吃飯，偶爾一抬頭和伏麟的視線撞上，有些別扭地挪開目光。

又不自覺地想起浴室里那一幕。

白天沒開燈，浴室里光線有些暗，但是伏麟站在那里，身上的肌膚就像透著光一樣，教人移不開眼。

“你的廚藝是跟誰學(xué)的？”溫景堯只能隨便找了個話題，讓自己別再去想。

“我爸?！狈脬读艘幌?，很意外他會主動問這類問題，“我爸是個廚師。”

“難怪?！彪y怪伏麟對家常菜無比在行，之前還說過有烤箱的話他也能做西點。

“我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不自己學(xué)著做也不行?！狈胄α诵?，“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大學(xué)教授?！?/br>
“雙親都是？”

“嗯?！?/br>
“好厲害，在哪所大學(xué)？”

“S大?！睖鼐皥蜻t疑了一下，說道，“其中一個還教吳卓凡的課?！?/br>
“好巧?！狈胂肫鹄衔澹滩蛔⌒α似饋?，“那你怎么沒去S大？”

“T大化學(xué)系比較好。”

“也是……”

今晚是他們第一次聊起彼此家里的情況。

伏麟大概能了解溫景堯性格的形成原因了，他的家教一定非常嚴格。

兩人順帶還交流了一些學(xué)校里的話題，結(jié)束了氣氛愉快的晚餐。伏麟起身收拾碗筷，溫景堯忽然開口道：

“那個……”

“嗯？”

“下午的事，不好意思?！?/br>
“……”

被刻意遺忘的尷尬感再度卷土重來。伏麟沒想到對方會再次提起，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

“呃，沒什么，是我自己沒鎖門。”

聽到他的回答，溫景堯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沒敲門就進去是我的錯。那時候意識不太清醒，完全沒注意到家里有人。好在都是男人……”

“行了?！?/br>
原來這人也能那么多話？伏麟哭笑不得地制止。

這是伏麟第一次體會“溫景堯式道歉”。你說道歉就道歉吧，還解釋什么啊……

伏麟覺得尷尬并不是因為他被對方看光，而是他不想讓對方發(fā)現(xiàn)“那個東西”的存在。從下午所站的角度和對方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看來，應(yīng)該是沒看到吧？

伏麟稍微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