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把脈又是針灸又是開藥，忙活了好大一通。

齊之侃被擠到了外圍，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淚珠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待到醫(yī)丞說了蹇賓暫且無事，只是須得靜養(yǎng)后，他方用爪子捂著眼睛掉下淚來。

等他變回了人，第一件事就是拿千勝去殺了仲堃儀那廝！

【9】

吐完了血，該賑的災(zāi)還得賑。

蹇賓倚在榻上看著各地的災(zāi)情奏報，頭上還刺著幾根銀針。

齊之侃默默地爬上榻。蹇賓長嘆一聲，放下折子摸摸他的小腦袋。

“小齊，看這些奏報看得我眼疼?！卞抠e低聲道。

“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齊之侃拱在蹇賓的胸前，用自己團(tuán)子一般的身子焐著蹇賓微涼的肌膚。

“不看不成啊，”蹇賓一下一下?lián)嶂R之侃，“本王若是這會子將養(yǎng)身子去了，不知要連累多少百姓殞命?！?/br>
齊之侃沒了聲。蹇賓有多勤政愛民，或者說被這擔(dān)子壓得有多苦，沒人比齊之侃更明白了。

【10】

“小齊，你陪陪我罷?！卞抠e難得脆弱地說了一句。

聽罷了的齊之侃靜默，隨即背過身去，在蹇賓腿上趴好，伸直了四肢，一動也不動。

蹇賓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溫和輕笑：“小齊這是要給我當(dāng)桌案？”

齊之侃“嚶”了一聲。

蹇賓笑著咳了兩聲，在齊之侃轉(zhuǎn)過頭來查看之前，已把奏折攤到他的背上。

“我無事，小齊可不許動啊?！?/br>
齊之侃忙乖乖趴穩(wěn)了。

這一晚，殿中燭火燃至天明。

【11】

次日的朝會上，蹇賓下旨開各地糧倉，用往年存下的糧來運(yùn)往各地賑災(zāi)。蹇賓與朝臣們算過，好在天璣往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收上來的糧食多，此次饑荒雖然嚴(yán)重，但是緊巴一點，總還能熬過去。為此，蹇賓特特下了嚴(yán)令：哪個官員敢對賑災(zāi)糧食下手，哪怕一分一毫，也是誅九族沒商量！

【12】

可是沒等這饑荒過去，第二波大浪緊接著打來：荊江決堤！

【13】

荊江是天璣境內(nèi)最大的水系，大大小小的支流若干。天璣之所以重農(nóng)耕，也全因著這荊江。荊江少枯多澇，因此每一任天璣王都格外重視防汛一事，于是這荊江沿岸，已有五十多年未出岔子。許是因著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日子過了太久，忘記了居安思危，負(fù)責(zé)修堤筑堤的一串官員終于按捺不住，悄悄伸了手。卻不防今年入了秋后連下了幾場暴雨，荊江水位暴漲，一下子就把才修固的堤壩沖垮了。洪水過處，民不聊生。

蹇賓是在朝會時接到的奏報，又驚又怒，一股氣血上涌，卻當(dāng)著眾臣的面生生地咽了下去。他雷厲風(fēng)行地下旨拘了一干官員，再命大農(nóng)丞核算此次糧食損失，看看天璣還有多少余糧能用來賑災(zāi)。蹇賓一直撐到下朝，在回寢宮的路上，方撐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

蹇賓抹去唇角的鮮紅，看著地上那灘刺目的血跡和驚慌失措的宮人，淡淡地道：“慌什么，急火攻心罷了。”

宮人們請召醫(yī)丞，蹇賓擺擺手：“不必了，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明白。這口淤血吐出來了是好事，本王這會子反覺得好多了。你們派人來這邊清理，此事不許傳出去教人知曉?！?/br>
宮人們無法，明知他們的王上可能是在撒謊，也只得遵命。

天璣危急，若是再傳出天璣王抱恙的消息……

宮人們低頭，緊緊抿上了嘴巴。

【14】

是夜，尚不知蹇賓白天又吐了一口血的齊之侃繼續(xù)乖乖趴在蹇賓腿上，盡忠職守地給蹇賓當(dāng)墊子。蹇賓又看了一夜的奏報，甚至還連夜傳召了大農(nóng)丞進(jìn)宮商討。然而及至天明，蹇賓的眉頭也未如洪災(zāi)那時一般舒展開來。

聽了一夜的齊之侃自然知道這是為何：因為，天璣已經(jīng)沒有常備糧倉能籌出糧食來賑災(zāi)了。

【15】

無奈之下，蹇賓命人開了戰(zhàn)備糧倉。

【16】

不知從何時起，天璣境內(nèi)開始流傳著這樣的謠言：天璣王蹇賓無道，暗害天璣國師若木華，招致上天不滿，故而降禍于天璣；可天璣王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在天璣各地災(zāi)禍橫生之時，在宮中飲酒作樂，荒糜無度。據(jù)說這天璣王養(yǎng)了一只愛寵，天璣的百姓因著饑荒與洪災(zāi)而餓死，可這愛寵跟著天璣王，卻是頓頓大魚大rou，那一盆一盆的rou端了進(jìn)去，吃得那小畜生直打嗝，吃剩下的rou更是直接扔進(jìn)泔水桶里，絕不會留到下一頓再吃，因為天璣王說了，這寶獸位同王上，怎能吃陳食？

謠言之所以是謠言，就是明明是假的，偏生卻還有許多人無視那些百出的錯漏，非得深信不疑，然后再信誓旦旦地講給別人，仿佛他們果真看到了蹇賓如何在宮中飲酒作樂，又將一只獸比同人位。

謠言被回稟到宮里，齊之侃氣得渾身的毛都在發(fā)抖。這些無知愚民，他們怎么敢，怎么敢這樣侮蔑王上！王上自襲爵起便一直兢兢業(yè)業(yè)，每日的奏折堆積成山，可他偏生給自己定了規(guī)矩：不批完便不準(zhǔn)睡。這么多年下來，就是再強(qiáng)健的人也要熬壞了身子！再來此次的饑荒與洪災(zāi)，天樞的商隊是正常行商，王上如何攔得？天樞的商隊又沒有拿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nèi)メ鳙C，說到底是這些愚民只看得到眼前之利，自己奔著幾塊金子就棄了耕，最后守著金子卻不能吃，說難聽了便是自作自受！可這些愚民果真是厚顏無恥，竟把所有的后果全推給了王上，半點不顧念王上往日是如何頂著國師的壓力頒下一條條利民之策的！倒頭來，那個只會裝神弄鬼愚弄百姓的若木華倒是個好的了，王上卻要成了遺臭萬年的昏君！

齊之侃越想越氣，最后怒吼一聲，狠狠一掌拍在殿中的柱子上。木屑四濺，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熊掌印。

“小齊，莫?dú)饬??！卞抠e平靜的聲音在齊之侃背后響起。他朝著齊之侃招手：“小齊，來?！?/br>
齊之侃胸腹劇烈起伏了幾下后，漸漸平氣。他四肢著地，爬到蹇賓身側(cè)。

蹇賓把熊貓撈起來抱在懷里，翻開他的熊掌仔細(xì)查看。

“好在沒傷著，只是小齊日后莫要再這般了，仔細(xì)手疼?！卞抠e輕輕按揉著那只熊掌。

齊之侃在蹇賓的懷中仰起臉，心疼地看著他愈發(fā)瘦削的面孔?！皣?！嚶？”

“本王為何不生氣？”蹇賓笑著搖搖頭，“幾句謠言罷了，犯不上為這個惱怒，還沒得壞了自己的身子。更何況本王既是天璣的王，享了這獨(dú)一無二的至尊之位，那么做好了便是應(yīng)當(dāng)?shù)?；做不好，便是本王之過。如此說來，那些謠言，倒也有幾分是沒說錯的?！?/br>
齊之侃急得“嚶嚶嚶”一連串地叫了起來。

“誤會便誤會罷，功過成敗，自有后人評說?！卞抠e仿佛果真混不在意，還另起話頭：“比起這些謠言的真?zhèn)?，本王倒是更想知道，無緣無故，是誰傳了這些謠言出去。”蹇賓的目光逐漸冰冷，“這幕后之人，才是其心可誅！”

“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