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不管他跟陶然是怎么回事，常錚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并沒有義務(wù)成天看他的臉色。

無處可去，常錚坐在房間里看了大半天索然無味的電影，傍晚時分，終于來了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喂？找我？我這個周末不在啊，出差沒回來呢?！?/br>
“嗯，我知道。我剛看到你昨晚發(fā)的朋友圈定位，巧了，我也在這兒?！?/br>
大周五的還有辦公室座機(jī)打他手機(jī)，他看不出是誰的直線，反正不想接。為了有個交代，他出去買休閑裝的時候隨便拍了個寫著“城市名片”的宣傳燈箱，加上定位，希望想找他的都看清楚他出差未歸。

“這么有緣，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見一見啊，杜先生？”

不知為什么，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diǎn)奇怪，常錚試著逗了他一句，杜梁衡果然沒有接茬。

“你在哪兒，我過來找你?！?/br>
常錚慢慢收起笑意：“來吧，我把酒店定位和房間號發(fā)給你。你吃過了么，過來一起？”

杜梁衡似乎是緩過了一口氣：“我不吃酒店的餐。那我隨便買點(diǎn)帶過來吧，一會兒見。”

不管人在哪里，總還是周末，常錚懶得去看時間，等了一會兒，竟然稀里糊涂睡著了。喚醒他的是壓在枕頭下的手機(jī)，震動起來效果拔群。他坐起來愣了一會兒，看著周遭陌生的陳設(shè)，才想起自己不在家里。

“抱歉，我剛才睡著了?！?/br>
門口的杜梁衡這會兒看起來倒是一切如常：“沒事，我也沒等多久，到了就打給你了?！?/br>
房間里只開了床頭燈，光暈狹長似一葉孤舟。杜梁衡進(jìn)門就開始找開關(guān)，好不容易找齊了，所有燈都大亮，一回頭才發(fā)覺常錚穿著一身皺巴巴的運(yùn)動裝。

“你穿成這樣睡的？”

常錚一臉的無所謂：“本來應(yīng)該周五晚上回去的，什么都沒帶。出門在外，還講究什么?！?/br>
到處都亂糟糟，也沒什么好客氣的。杜梁衡來回走動，挪開常錚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隨手扔的東西，勉強(qiáng)把沙發(fā)和茶幾空出來，擺上了餐盒。

氣氛莫名其妙地有了幾分柔軟，常錚沒睡夠，站在一邊忘記幫他。杜梁衡催他去洗手的時候貼在他耳邊說話，趁機(jī)在耳后落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吻，常錚被他親得一怔。

人心經(jīng)過風(fēng)霜雨雪后，會變硬變冷，有時候會變得連自己都看不懂。他的吻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常錚心里冒出的念頭，居然是今天他到底怎么了，他會不會提什么自己不想聽到的要求。

這揣測不僅刻薄，而且自私透頂。連他都覺得自己過分了。

杜梁衡正在揭開外賣餐盒的蓋子，因?yàn)閯幼鞯墓?jié)制，塑料摩擦發(fā)出的聲音都不顯得刺耳。其實(shí)他很適合居家生活，擅于留意每一個細(xì)節(jié)，總能把自己和別人都照顧得很好。這份自給自足，也可以容納別人的安然，足以讓常錚相信他不太可能是個麻煩的來源。

從這個角度考量，杜梁衡已經(jīng)凌駕于活好不粘人的基本要求之上了。

生意伙伴見面還有三分情，兩人勾搭成jian也有一段時間了，多多少少，確有一點(diǎn)情分。但這情分誰也不打算任它自由滋長。在今天之前，這是他們相處的共識和基礎(chǔ)。

而眼前的這個杜梁衡，分明抱著另一種常錚從未見過的態(tài)度。那條無法描述又時刻存在的界限，似乎被他單方面地，棄之不顧了。

“你為什么在這兒？”

要是平時，他大概不會這么問。但今天既然對方截然不同，他也就換了一種方式。

杜梁衡環(huán)顧一圈，沒找到能充作碗的容器，只好拿起丟到一邊的蓋子，慢吞吞地開始挑菜吃。看他一副眼里只有食物的樣子，一天沒好好吃飯的常錚也跟著餓了。

電視里還放著一部節(jié)奏緩慢的老文藝片，藍(lán)天白云都像做了舊，還好臺詞少，音樂也不錯。常錚和杜梁衡就在淡淡的樂聲里先塞了個半飽，常錚起身找水喝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杜梁衡遲到的回答。

他說：“我來掃墓?！?/br>
常錚心里一驚，喝水的動作都慢了半拍，面上還不好顯出來。

“你這是什么表情?！倍帕汉饪戳怂谎?，放下筷子，倒是微微笑了起來：“想問就問，我人在這兒都不瞞你了，還有什么不能問的?！?/br>
與其說他想問，倒不如說杜梁衡實(shí)在需要一個傾訴的機(jī)會。常錚從善如流，順便帶了杯水送到他手里：“你看我能知道多少，我聽著?！?/br>
平心而論，這口吻是夠掃興的。今晚的杜梁衡的確十分不對勁，竟然一點(diǎn)都不介意，順著這么一個誠意寥寥的話引子就說下去了。

“我來掃我爸媽的墓。我小學(xué)還沒讀完，他們就都不在了……車禍，一起走了?！?/br>
由于拿不準(zhǔn)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常錚只能安靜地直視他的眼睛，表示自己在聽。

“我是在我大姨家長大的，他們也不住這兒，每年我爸媽忌日，我們就約在墓地見?！?/br>
出于動物的直覺，他知道重點(diǎn)在下一句話。

“我不常回去。大姨每次叫我回去，我都盡量找理由推掉。我怕見我表哥。”

電影應(yīng)景地用了大提琴配樂，這會兒聽著簡直令人窒息。常錚苦思冥想不知能說什么，好一陣沉默，他才終于斟酌出一句或許恰當(dāng)?shù)脑拋怼?/br>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如果是，我覺得你需要喝一杯。”

“不巧，真是。所以有酒嗎？”

這話真是沒法說下去了。身負(fù)深恩，卻覬覦上了人家的兒子。

“有。剛你說你要來，我就叫酒店送了一瓶上來?！?/br>
杜梁衡勉強(qiáng)笑了一下：“那我拿來牛飲，是不是糟蹋了好酒？”

常錚的回答是開了那瓶酒，直接遞給他，沒拿杯子。

于是他們就這么把酒瓶子遞來遞去，一人一口地喝起來。

有了酒精來潤滑，常錚心頭如履薄冰的感覺總算松快幾分。杜梁衡也就前幾口喝得兇，后來酒勁上來了，反而平靜下來。夜風(fēng)纏綿溫柔，如縈繞指尖的一匹絲絨，仿佛是一種無形的鼓勵。

兩人并肩站在陽臺上，酒后微醺，一切都剛剛好，合該發(fā)生點(diǎn)什么。

杜梁衡忽然轉(zhuǎn)過頭來，格外認(rèn)真地望向常錚，眼里似有漫天星光。

“上次問過你之后，其實(shí)我自己也在想，我為什么會找上你。”

這一次，常錚不再回避：“嗯，為什么?！?/br>
“因?yàn)槊看慰吹侥恪沂钦f真的看到里面這個你，我都會覺得，自己這點(diǎn)難過不算什么。”

常錚想了又想，還是笑了：“很好，別出心裁?！?/br>
“我說真的?！?/br>
“嗯，我的意思是，還從來沒人說是因?yàn)檫@個，看得上我?！?/br>
這話說出口，杜梁衡像是卸下了什么重?fù)?dān)，眼看著笑容里就多了一點(diǎn)輕松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