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出來的細(xì)密皺紋，“俺的荷丫頭是最俊的哩。”，最后是何大娘看不過去，才去拉他回來，荷丫頭則領(lǐng)著俊小子扎人堆里玩去了。

謝大爺比何大娘大五歲，自然也比何大娘老得快些，不過半年不見，脊背似乎又佝僂了些，抽著自制的卷煙，來握謝雨的手，手掌上有厚厚的老繭，卻溫暖異常，幾乎是笨拙地開口：“回來哩，回來就好?！?，生硬干澀，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溫情，可抓著他的手卻一直沒放開，松開又握緊。

梁秋是跟著謝雨回來看看汴鄉(xiāng)的，謝雨不說，何大娘也曉得，自然而然地把梁秋領(lǐng)進(jìn)門里，將行李放在了謝雨的屋，統(tǒng)共三間房，梁秋和謝雨睡一屋，放好行李，又給梁秋沏了茶水，何大娘合著謝大爺忙活去了，梁秋到底是客，自然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院里那棵槐花也開了，潔白的花朵灑滿了石桌那方天地，梁秋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兒，連幾朵槐花何時落進(jìn)茶杯里的，都不知道。

這一回隨著謝雨回來，梁秋心中“見長輩”的感覺就更加強(qiáng)烈了，看著何大娘為他殺雞殺魚忙活，更是局促難安，在何大娘給他端上自家炸的小蝦面餅后，更是到了頂點(diǎn)，小心翼翼地沖謝雨使眼色，一張臉都緊張的有些紅了，手指撓著石桌底部，謝雨正在和謝大爺殺魚，瞧見梁秋的樣子，只覺有趣，低下頭勾起了嘴角，不作理會。

“謝雨……謝雨……”，梁秋在小聲地喊他，謝雨再次抬起頭，這會兒的梁秋倒有些哀求的意味，伊始分明還瞪了他幾眼，這會兒便只會巴巴地看著他了，食指勾著石桌的邊緣，一雙眼睛瀲滟的像要淌出水來，謝雨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著院角正在侍弄鳳仙花的荷丫頭招呼：“荷丫頭，聽說九月份就要復(fù)學(xué)哩，梁老師在這兒，還不讓他教教你?！?/br>
何大娘趕忙應(yīng)和，手上麻利地拔著雞毛，有些抱怨：“是哩，雨娃子你是不知道，她天天在家瘋哩，你不在，書都不想讀哩！”，荷葉頭這才來到井邊打水洗手，也沒不情不愿，只是跟謝雨提了條件，“哥哥暑假教俺鳧水，成不成？”，她蹙著一雙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憐巴巴的，謝雨自然滿口答應(yīng)，梁秋的心這才得了松快。

晚飯何大娘做了兩碟酸腌芋苗，魚和蝦都放了自家做的黃豆醬來燜，主食是蒸槐花，鄉(xiāng)東頭打下的槐花，各家各戶分了不少，蒜炒了一碟豌豆嫩秧子，梁秋最喜歡的是湯，是河蚌同著絲瓜煮的，河蚌先焯了水去腥，煮的時候還加了嫩姜絲，驅(qū)寒去腥，梁秋喝了兩碗，飯桌上討論的大多是謝雨離開這一學(xué)期鄉(xiāng)里發(fā)生的事情，讓謝雨驚訝的是，劉鄉(xiāng)長又娶了一房新媳婦兒。

“劉叔有四十了吧？新媳婦是跟在他身邊的那個？”，謝雨想著今天在槐樹下瞧見的，那個跟在劉鄉(xiāng)長身邊的女人，倒像是個女娃，跟謝雨差不多大。

“是，就是那個女娃?！保未竽飸?yīng)聲。

謝雨的的心臟有些密密麻麻地刺疼起來，那個女娃，讓他想到王娟，口中的飯都有些索然無味起來，“她、她怎么肯？”

“聽說是外鄉(xiāng)來的，哪有什么肯不肯的，兩人炕上滾一圈，不肯也得肯哩?！?，何大娘不以為意，又給梁秋添了點(diǎn)湯，聽著何大娘的話，謝雨扒飯的動作一頓，偷偷瞄了一眼梁秋，梁秋耳朵瞬間紅了，埋著頭小口地喝湯，臉都要埋到碗里了。

謝雨只能笑著應(yīng)承：“是、是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謝雨，似乎也察覺到剛剛的話有些失禮，扭過頭跟謝大爺說話去了，聲音不大，落入謝雨耳朵卻是眉頭一跳，“聽說找人來偷偷看過了，娃娃不來是因著王娟的事？”

謝大爺剝著蝦殼，把蝦rou放進(jìn)何大娘碗里，“聽說是哩，提這干啥，省得勾雨娃子難受?！?/br>
吃過晚飯，兩人出了院子消食，來到了鄉(xiāng)東頭的槐樹，期間碰上了趙進(jìn)曹元兩人，梁秋幾乎是本能地對他們感到害怕，謝雨也握緊了拳頭，不咸不淡地閑扯，謝雨能聽出他們表面羨慕的話下，淡淡的譏諷意味，話不投機(jī)，說了幾句就尋了由頭散了。

鄉(xiāng)東頭的那片湖，被熙熙攘攘的荷葉蓋住河面，石頭丟進(jìn)去不會發(fā)出“咕咚”的聲響，只會砸破荷葉，謝雨不舍得，扯了幾朵荷花，讓梁秋抱著，又徑自折了兩朵蓮蓬，細(xì)致地剝著，遞到梁秋嘴邊，看著梁秋的眼睛，深邃認(rèn)真：“老師，我們?nèi)タ纯戳卧坪屯蹙臧??！?/br>
“他倆好的時候，我一直瞞著老師，我想去看看他們了?！?，梁秋攏著懷里的荷花，又去湖邊摘了幾朵，轉(zhuǎn)過身，拉著謝雨的手，點(diǎn)了頭。

廖云的墳頭依舊干凈，將荷花放上去的時候，謝雨在心里頭默念了一句：“謝謝你，廖云。”，他相信謝雨能聽見，他只盼著梁秋活著，這件事，他只跟廖云說過。謝雨在心里說完，冥冥之中般，是一陣風(fēng)刮來。

王娟的墳也意外的干凈，謝雨不知道是誰，梁秋把懷里剩下的荷花放在了墳前，墳旁的海棠長得很好，比去年又枝繁葉茂了許多，海棠的花季已過，王娟想來已經(jīng)看過了這株海棠開花時的樣子，兩人都想到了劉鄉(xiāng)長身邊的那個女子，緘默不語。

廖云喜歡荷花，王娟喜歡海棠，喜歡荷花，這是廖云從前告訴他的。

“娟兒也喜歡荷花哩，她說俺喜歡荷花，她喜歡俺?！保卧普f這話時，嘴角的小渦深深的，撓著頭靦靦腆腆，耳根子都要燒起來一般，謝雨記得清清楚楚。

第三十六章:坦白

下山時，天已經(jīng)黑透，謝雨自然地抓住梁秋的手，梁秋沒掙沒躲，勾起手指回握，四處寂靜，謝雨低沉的聲音合著夏夜的蟲鳴，傳進(jìn)梁秋的耳朵里，“梁老師，你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處嗎？”，謝雨走在前方，梁秋則循著他的腳步走，聽清謝雨的話，在黑夜里抬起頭來，頓住了腳步，“我不知道?！?/br>
謝雨的低笑聲在黑夜中響起，握著梁秋的手邁開步子，嗓音莫名的讓人安心：“我也不知道?！?/br>
“謝雨?！?，梁秋在后頭喚他，謝雨沒住腳，拉著人在崎嶇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地走。

“未來的事情，我無法預(yù)測，我只知道，此刻我想和在一處，永遠(yuǎn)的，直到入土的那一日，我還盼著，這種心情會一日復(fù)一日，漸漸多起來?！?，梁秋的腳步聲有些紛沓凌亂，來到他的身側(cè)，手臂都要貼著手臂的地方。

謝雨呼吸之間，梁秋就來到了他的面前，離他很近，呼吸都落在他的胸口，隔著薄衫，只余淺淺的幾縷，聲音在涼如水的夜里，很清晰：“當(dāng)然我也私心的希望，你跟我一樣，亦這般盼著。”，梁秋的話像是一枚投入泉水的石子，“咕咚咕咚”，濺起的水珠鉆進(jìn)謝雨心臟，梁秋舉起兩人相握的手，放到了嘴邊，在謝雨起伏的呼吸里，輕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