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的心跳聲漸漸緩了下來，心口處仿佛抽了一根甜滋滋的芽兒，將原本的緊張、不安、自覺慚穢都沖開了，心里頭只剩下甜，王娟和俺搭話哩，王娟撐了俺的傘！廖云甚至想大聲地喊出來，雨水順著廖云面頰滑下，流過眉毛眼睛，流到嘴角的小渦里，再滴落進(jìn)泥土里。

“廖云！”，謝雨撐著傘加快腳步，又走近了些，確定那是廖云，大聲喊了起來，聲音雖被雨聲蓋過不少，清晰地傳入廖云耳朵里，卻足夠，廖云渾身濕透了，聽見喚他的聲音扭過身來，瞧見撐傘的謝雨，一雙布鞋打濕了，半個(gè)褲腿也打濕了，再往上是謝雨握著的傘柄，亮晶晶的眼睛，“你小子瘋啦，這大的雨沖進(jìn)雨里?！?/br>
兩人不太熟悉，但梁老師讓了互相學(xué)習(xí)，自然也就比其他同學(xué)多了一分親近，“你撐傘不也和我一樣哩，這么大的雨，撐傘也沒用?！保卧沏@進(jìn)傘里，發(fā)梢的水珠全灑在了謝雨身上，這下子，兩人都成了落湯雞，廖云嘴邊小渦更深，咧嘴沖謝雨笑了起來。

謝雨也笑了起來，轉(zhuǎn)著傘柄，水珠順著傘沿連成了一條線，落進(jìn)雨里，“那倒也是?！保x雨轉(zhuǎn)著好玩，遞了褲袋里的手巾給廖云，側(cè)臉問：“咋的一下課不回家哩？俺剛剛?cè)デ屏饲?，王娟咋也在哩?！?/br>
聽著王娟的名字，廖云頓時(shí)緊張起來，擦拭的手指頓了頓，瞧著跟前的雨，小聲說：“俺哪知道，指不定留下學(xué)習(xí)哩?！?，謝雨余光瞥見廖云緊張的神色，想起上回劉鄉(xiāng)長來時(shí)兩人的模樣，倏地就站在了廖云面前，嘴邊掛了一抹戲謔的笑：“還瞞俺哩，你是不是喜歡人王娟，上回劉鄉(xiāng)長來俺就瞧見?！保曇舨淮?，廖云卻瞬間抬起了腦袋，瞧了瞧周圍的雨，結(jié)巴起來：“甭、甭瞎說，俺沒有……”

“你甭唬我，俺可都瞧見哩，你上課偷瞧人王娟?！?，謝雨眨了眨眼睛，模樣壞極了，仿佛抓住了姑娘家的小辮子。

廖云倏地漲紅了臉，伸手捂著謝雨嘴巴，囁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瞎說……”，說完快步走進(jìn)了雨里，謝雨趕忙追上，抓住了廖云左手，將他拉住，面上始終掛著笑，“喜歡就是喜歡唄，我可瞧見，王娟手里頭拿著你的傘，你是俺朋友，怕什么哩，依我瞧，人王娟沒準(zhǔn)也喜歡你哩?！保卧茠瓴婚_謝雨的手，因謝雨話里的“朋友”，放棄了掙扎，瞧著謝雨緊握著他的手，他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謝雨握了他的左手。

“那你不能跟別人說哩?！?，廖云覺著羞得很，小聲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俺曉得，不亂說，你是怕被趙進(jìn)曹元倆小子知道不成？”，謝雨沒松開握著廖云的手，反倒握得緊了些，廖云沒應(yīng)聲，謝雨便知道原因在這，曹進(jìn)趙元倆人在班里說話難聽得很，他心底頓時(shí)升起一股氣來，“那倆小子嘴巴不干凈，我哪天一定得揍上一頓?！?/br>
廖云聽著抬起了臉，望著謝雨，嘴角的小渦又出現(xiàn)了，淺淺的，沖謝雨擺了擺手，“別，隨他們說去吧?！?，謝雨這才松開了廖云的手，他身形比廖云高大，同撐一把傘，雨都撲在了廖云身上，謝雨悄悄傾了傾，心里頭暖融融的。

“往后星期六、星期天俺都去你家哩，你覺得咋樣？”，兩人并排著走出了校門，謝雨的聲音傳來。

廖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不好意思：“俺家里頭都是干魚，你別嫌棄哩?！?/br>
“這有啥，干魚可好吃哩，上回你娘送來了幾條，就著涼粥，俺能喝兩大碗。”，謝雨拍了拍胸脯。

“那你下回來俺家時(shí)，捎上兩條，俺娘說哩，最近又做了一批，正要給鄉(xiāng)里人送去，你家的也省得跑哩?！?/br>
“你說咋就咋?！?，雨小了些，謝雨索性推著廖云肩膀在前走，笑著說。

第七章：傻子

國慶節(jié)放了假，王娟起了個(gè)大早拾綴自己，她好似要去見一個(gè)重要的人，吃了粥就出了院門，騎著家里的自行車，徑直騎到了鄉(xiāng)東頭的大槐樹旁，才停下，朝著大槐樹粗壯的樹干俏生生地喊了句：“出來哩，別躲?！?，水一樣的眼睛流轉(zhuǎn)，望著那樹干后頭，一會(huì)兒，才冒出了個(gè)鞋頭，接著是廖云的臉，他今天穿了廖大娘給他新做的白襯衫，還帶著皂角的香氣，他垂著頭，有些不好意思，望著王娟黑色的布鞋發(fā)呆，王娟低低的笑了起來，戳了戳廖云的腦袋，“瞧俺，瞧俺的鞋干啥?！?/br>
廖云這才慢慢抬起頭來，目光從左邊緩緩移到面前，望著王娟靨笑的眼睛，王娟今天穿的白絨衣，底下一條藏青裙子，下頭一雙女學(xué)生們喜歡的黑布鞋，廖云瞧著覺得眼睛燙，沒頭沒腦的憋出一句：“你給俺那張紙條是啥意思哩？”

王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仰著腦袋看廖云的下巴，墊著腳同廖云說話：“咋？你不愿？俺要去趟城里，不要俺哥哥陪著?！?，溫?zé)岬暮粑p輕地掃過廖云的胸膛。

廖云聽著急了，低下頭解釋，兩人的離得近極了，廖云都能看見王娟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俺沒不愿、俺愿意哩?！?，王娟聞著廖云的呼吸，面頰飛上一抹紅，扭頭指著停在一旁的自行車，“會(huì)騎不？”

廖云順著王娟的手指，目光帶上了一絲羨慕，“會(huì)騎哩。”

“那還不過來？”，王娟走到自行車旁，拍了拍身旁的自行車座包，廖云邁著步子一步步走近，手心出了汗，摸著自行車把手，滑膩膩的，如廖云期盼又害怕的那樣，王娟攬住了他的腰，那雙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廖云心臟都隨著那雙搭上的手顫了顫，他甚至可以想得到，風(fēng)把王娟面頰邊的發(fā)絲吹起，露出白皙的頸子，還有雪花膏的香氣，幽幽地傳進(jìn)廖云鼻子里。

王娟望著廖云寬厚的背，指尖在上頭輕輕劃過，捏住了幾縷蘆葦絮，殊不知這動(dòng)作讓廖云本就緊張的心，投進(jìn)了一枚石子，王娟察覺到了，像是為了印證心中猜想：“你咋這么緊張哩？”

王娟是班里頭最聰明的學(xué)生，廖云覺著他心中揣著的那些心思就要被王娟曉得了，薄汗緩緩從皮膚沁出，廖云周身暖洋洋的那種感覺更加明顯，王娟不由得抓得緊了些，聽廖云小聲的說：“俺……也不曉得?！保@樣的廖云，憨得王娟不由得笑，讓她想起她前些日子讀的那本書，那些書，爹娘不準(zhǔn)看的那些。

廖云的腿起起伏伏，車鏈條子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音，合著河面吹來的風(fēng)，悅耳極了，駛過了木橋，就出了汴鄉(xiāng)的地界，橋邊開了幾塊菜地，種著綠油油的蔥蒜、扁豆，太陽照在廖云發(fā)白的襯衫上，皂角的氣味蒸了出來，更加濃烈、溫暖。廖云脊背挺得老直，王娟抓著廖云兩邊腰際的衣料，將那處抓出幾道褶皺來，周圍是成片的蘆葦，王娟抬頭看了一眼廖云整齊的領(lǐng)子，緩緩地，將額頭貼了上去，廖云瞬間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