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只是皮rou受損。

魏銘啟躺在宮殿之中緩緩睜眼，身側(cè)跪了滿滿一疊的人，伸手揮退眾人，魏銘啟獨獨留下了賀佑棋。

“你幫朕準(zhǔn)備一座轎攆，不要太高的規(guī)格”魏銘啟的聲音干澀，嗓音沙啞，仿若喉嚨中還帶著血絲，待呼吸均勻后，魏銘啟望著金碧輝煌的大殿，仿佛前塵種種皆為舊夢。

這個血窟窿，總該填上了，魏銘啟篤定的想，該結(jié)束了……

未央五年，冬，姚皇后姚淑湘，中宮失德，懷執(zhí)怨懟，數(shù)違教令，削其封號，匾為庶人，終年居住寒翠宮，無詔不得出宮。

那幾日，整個京城一直淅淅瀝瀝的下雨，仿若天泣一般，大雪微融，又寒雨連降，似乎整個京城都被一片侵骨的寒冷包圍了。

魏銘啟再見到姚淑湘的時候，她衣著縞素，懷中抱著姚炳仁的靈位，跪于殿中，雙目無神，素發(fā)素面。

推開大殿的木門，一道陽光隨門縫射進(jìn)來，姚淑湘似乎已經(jīng)許久未見到陽光，不自覺的皺上眉頭，閉著眼躲開了。

“宮中不能穿白”魏銘啟關(guān)上木門，淡淡的說。

“父親走的時候，我沒能為他送喪，如今，還不能哭一哭自己嗎？”姚淑湘始終沒有抬頭看魏銘啟。她曾經(jīng)也是風(fēng)華正茂，嬌艷動人，如今的臉色卻與她身上一般蒼白，空洞的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懾，干澀起皮的嘴唇毫無血色，再也沒有了往日的伶俐。

“皇上準(zhǔn)備怎么殺我，白綾？毒酒？還是……我都不配……”姚淑湘暗自嘲諷的嗤笑一聲。

“你后悔嗎？”魏銘啟突然問。

“后悔……”姚淑湘本來低啞的聲音慢慢清晰起來“后悔在王府的時候沒有生子，后悔在簫信剛進(jìn)宮的時候沒有殺他，后悔那天，沒有殺死他，我……”

“你后悔做皇后嗎？”魏銘啟突然打斷她漸漸激動的話，姚淑湘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眉宇緊鎖，眼神黯淡難懂。

“你這一輩子都為了這后位，朕只問你一句，你這皇后，做的可有滋味？”

曾經(jīng)，侯府家年少的大小姐，身著鵝黃色襦裙，藕荷色的披肩，站在一片翠綠的竹林下，吹著一把白玉短笛，那日陽光正好，金色的光照在她胸前掛的一枚瓔珞上，泛起朱紅色的微光，稚嫩的臉頰泛著粉暈，將身后的海棠都比下幾分，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也曾問過西席：這世間眾多山河大川，我如何才能盡收眼底？轉(zhuǎn)眼，卻忘了先生讓他背的。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那一夜，賀佑棋早備好的轎攆在宮門下鑰之后，從側(cè)門緩緩離開，沒有人知道里面坐的是誰。這轎攆十分普通，看起來就像是平常富貴人家的一般，深藍(lán)色的轎簾將里面蓋的密不透風(fēng)。姚淑湘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背的滾瓜爛熟的詩經(jīng)卻從來沒有參透過，早就爛熟于心的文章好像從未尋求過，隨著晃動的轎子，姚淑湘都沒有想要掀開轎簾看一眼的沖動，似乎沒有什么值得戀戀不舍，似乎她終于從那個自己曾經(jīng)費盡心機想要進(jìn)入的圍城中出來了。

當(dāng)她掀開轎簾看到第一縷晨光的時候，陽光不那么耀眼，路邊的茶社正有歇腳的大叔喝著茶，緩緩走過去討一碗茶喝，便聽見旁邊的人在討論皇上廢后的事情，奇怪的是，姚淑湘竟覺得，仿佛心頭沒有巨石，他們茶余飯后的消遣仿若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

“姑娘，怎么稱呼啊”端著茶碗過來的大叔微駝著背，皮膚粗糙，法令紋略顯深，臉上卻帶著平和的微笑。

“我……姓兆”姚淑湘淡淡的笑著回應(yīng)。

“兆姑娘”大叔笑著說：“這邊還有熱水，不夠了就自己續(xù)，不必客氣”

“多謝”姚淑湘端著粗糙的泥培茶碗，低頭喝了一口碗里的茶水，花茶茶沫，渣滓多，澀口，但當(dāng)茶水入喉的時候，姚淑湘似乎覺得，一陣花香在口中漸漸升騰，茶澀，但不苦，微甜。

不由自主的抬頭看了一眼天，這天初雪消融，陽光正暖。

魏銘啟身上的傷好的很快，但腿上的傷口因為頗深，所以還不能方便行走，太醫(yī)勸誡要多休息少走路，他便扶著喜公公偶爾在殿內(nèi)走一走。

天氣漸暖，幾只梁燕掠過，嘰嘰喳喳在梁上搭窩建巢，魏銘啟也不覺得吵了，看著那梁燕不由的想起幾年前他也是因為覺得燕子吵，還說過要吃烤乳燕，有人打趣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吃，真怕哪日你把我也吃了。

可不是嗎，魏銘啟心里不知道打起了什么小算盤，真是想把你也吃了。

“世子怎么樣了？”魏銘啟問喜公公，他知道，那天他受傷之后，簫信便病倒了，問過太醫(yī)說是急火攻心，沒有大礙，但需要休息，魏銘啟心里心疼，但也不由自主的高興，高興那人擔(dān)心自己。

“奴才聽說，已經(jīng)無礙了”喜公公恭敬的回答。

“無礙就好”

“聽賀大人說，世子聽說皇上身體好多了，心情也不錯，這幾日得空教了那鸚鵡幾句話呢”

“噢？教了些什么？”魏銘啟感興趣的問道。

“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皇上有空可以自個去看看”

扶著喜公公在宮中一瘸一拐的散步，魏銘啟覺得心情大好，好像曾經(jīng)籠罩在皇宮里的陰霾，終于云開霧散。

夜里，夜涼如水，月光如煙，魏銘啟剛想休息，便聽見喜公公在門外通報：“皇上，世子來了”

“快，快讓他，進(jìn)，進(jìn)來”魏銘啟一激動，說話都有點結(jié)巴了。

簫信慢慢走進(jìn)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穿青衣，如墨般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側(cè)，眉目如畫。

看簫信剛想行禮，魏銘啟便一把將他拉到床邊坐下，拂上他的手：“噓，別吵他們，我想和你說悄悄話”魏銘啟嘴角微翹，像極了誰家的頑皮少年。

“聽說你前陣子病了，好些了嗎？”魏銘啟問。

“……好了”看著那人溫柔的眼神，簫信心里淺笑，我不是來看你的嗎，怎么一張嘴，先問我好了沒有。

“你呢，傷口好了嗎？”

“好多了，就是腿，還疼”魏銘啟一直拉著簫信的手，兩人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然而卻越來越緊，也不知道是誰在用力。

“幺兒……”沉默許久，魏銘啟開口問：“那天，你還沒回答我呢”

看著面前的人隱忍不發(fā)，緩緩伸手去拉住瘦弱的肩膀，輕輕靠向自己懷里，見那人并沒有躲閃，魏銘啟抬頭拂上他乖順的頭發(fā)。

“那日，我做了個夢，夢見你說好……”

“好”

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人，那人面色微紅，眼神堅定。

“你說什么……”

簫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