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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讓他們看不清她的模樣與輪廓,只知道那雙黑色的眼睛亮的嚇人。 這空曠的西廂房,這善變的人心,這鋪天蓋地的孤寂,以及脫離了她身體的骨rou,才是她的。 付琉璃像是捧著什么珍寶一般把死孩子抱在懷里,另一手摸索著艱難地往前爬動,去拿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桌上的白骨琵琶。 她抱著琵琶和死孩子,眼眶通紅,卻不掉一滴淚。 然后她冷靜了下來,她不能這樣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她還要活,她還得從這里離開,她還得找回自己全部的記憶,只有痛是不夠的,她需要一點什么作為活下去的動力。 她不是真正的付琉璃,她不能就這樣心如死灰吊死在這里,她要拿回一切屬于付琉璃的東西,但不能讓自己受到付琉璃的影響,從而變成和付琉璃一樣的行尸走rou。 她要活。 任無斯到西廂房的時候,看到的卻和下人們口中說的一點也不一樣。 他甚至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十六歲的付琉璃,那個美如琉璃,純凈如琉璃,也珍貴如琉璃的姑娘。 她今天穿的很干凈,和半年前被他關(guān)進來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頭發(fā)梳的整整齊齊,露出那張美若天仙的小臉來,眼波溫柔如同當(dāng)年,桌上還擺著熱氣騰騰的食物,是兩碗小餛飩,冒出誘人的香味來。 “你回來啦?” 她像是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走過來挽住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了好吃的餛飩,你陪我一起吃一碗好不好?” 那個時候他還是未考取功名的學(xué)子,她便總是這樣偷偷跑出來找他,給他帶自己最愛吃的食物,然后要他陪著一起吃。 任無斯有幾分失神,他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見到正常的付琉璃是什么時候了,也許是一年前,兩年前,還是三年前? 她瘋了整整三年了,可直到半年前,他受皇上任命去江南巡視,才將她送到西廂房關(guān)起來,免得被旁人得知她的身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伤麩o論如何也想不到,回來之后見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付琉璃。 明明他們之間已經(jīng)只剩下恨,可此刻卻又似乎有愛。 她拉著他到桌邊坐下,西廂房的環(huán)境只能說是簡單,但卻給了任無斯一種家的感覺。 在那雙溫軟水眸的凝視下,任無斯舀起一顆餛飩吃了下去,餛飩里沒有加任何其他餡料,就是純鮮rou,只是這rou的顏色顯得格外鮮紅,襯著白色的餛飩皮,愈發(fā)叫人食指大動起來。 她什么時候?qū)W會做菜了…… 付琉璃看著他笑,撐著下巴,她如今已經(jīng)二十二了,早已不是少女,可她眉眼天真純稚,分明又是少女模樣。吃餛飩的時候帶著笑,好像只要給她很少的一點就可以滿足。 “琉璃,今日怎么了,這樣的乖。” 他的聲音很是溫柔,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青年,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一切都是真的。 但實際上都是假的。 付琉璃微笑的看著他,慢慢地她偽裝出來的溫婉賢淑就不見了,她從微笑變成大笑,最后笑不可仰,臉上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以及刻骨的仇恨。 就像是他恨她父親害死他全家一樣,現(xiàn)在輪到她了。 但是這和女鬼有什么不同呢? 大概是,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任無斯真的愛著付琉璃,而女鬼卻不被任何人所愛。 只是這樣的愛要來有什么用呢?還不如毀個干凈利索,此后活著死了都不會被牽絆。 “好吃嗎?”她笑呵呵地問?!拔覀兒⒆拥膔ou,好吃嗎?” 燭光下,她美如玉的面孔像是寫滿仇恨的厲鬼,帶著森森的陰氣,問著殘酷的話語, ☆、第六十六碗湯(二) 第六十六碗湯(二) 原來她仍然是瘋的。 否則她不會把自己生下的死胎剁碎成餡兒,包了兩碗小餛飩。 但她又是清醒的。 否則她不會知道怎樣才能讓彼此的痛刻骨銘心。 任無斯臉色慘白,他似乎無法理解付琉璃此刻的話,直到她溫溫軟軟地靠近他,在他耳邊訴說著,半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她已經(jīng)懷孕了,這半年里他不在府中,府里下人捧高踩低,誰會把一個瘋子放在眼里,所以這孩子早在六個月大的時候就不再動了。 付琉璃卻不知道這是死胎,她還曾有過一個孩子,但那個孩子是任無斯親手打下來的,如今這個卻沒來得及出世便是死胎,墜在肚子里半年有余,對瘋了的付琉璃來說,這就是她的命。 但她的命啊,是苦的,所以這一個一個孩子她都留不住。 “好吃嗎?”她又問了一遍,“前朝被胡人入侵,聽說那胡人最愛吃人,他們把人叫做兩腳羊,其中小兒呼為和骨爛,為何如此?蓋因成人需要綁縛手足,以沸水當(dāng)頭淋下,再以利器掃其外皮,而后入大鍋烹熟。這兩腳羊中,以小兒為上。小兒rou嫩,無需繁復(fù),一刀下去,那嫩生生的rou便四分五裂,我把它剁成了rou餡兒,包在這餛飩里,這孩子生時連哭一聲都沒有,死后能入他父母腹中,也算是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任無斯握緊了拳頭,他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碗里的餛飩湯還在,閃耀著一種奇異的油光??伤丝虆s只看著面前女子美麗而瘋癲的面龐,帶著不顧一切的絕望。 他不知道她又有孕了。 “加上這一個,我們付家,上上下下,總共賠了你七十八條人命,夠不夠?啊?夠不夠?”她抓住他的衣領(lǐng),男人清瘦俊秀的容貌曾經(jīng)是那樣深情,后來那樣冷酷,此刻又是這樣悲傷。 “兩清了……兩清了……哈哈哈……”付琉璃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她的琵琶笑哈哈,嘴里不住念叨著四個字。 琉璃易碎。 任無斯被她抓著,其實她柔弱的力氣根本不能將他怎么樣,但他還是跟著跪了下去,烏黑的眼睛凝視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看不出當(dāng)年無憂無慮的女子。 他又做錯了什么呢? 付文山嫉妒他父親的才華,買通家中下人構(gòu)陷他父親,導(dǎo)致任家上上下下四世同堂共七十八口人,全部問斬于鬧市口。那個時候,付文山又何曾對他有過片刻心軟?他被娘親和兄長藏在床底下,眼睜睜看著,親耳聽著,死都無法忘記父親的交代。 有朝一日,血債血償,今日之仇,他日百般奉還。 如今他洗清任家名聲,毀掉付家,任無斯從來都沒有后悔過。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仍然會這么做。如此家仇,不報枉為人。 只是若世間不要有付琉璃便好了。 沒有付琉璃就沒有猶豫不決,沒有付琉璃就不會有午夜夢回時父親滿身是血的面孔,一聲一聲質(zhì)問著他:為什么要留下這個女人?為什么不殺了她?為什么不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