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裝無意地對他提起閔玉時，心底的念頭，卻是想埋沒自己那點(diǎn)僅存的愛意，也在口頭上和那人撇清了關(guān)系，不讓閔蘭對我和他所謂的友情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但其實(shí)，我還是惡毒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揭開閔蘭的瘡疤，一次又一次。

沒痛過，一次都沒痛過。

所以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事了。沒事到，可以隨意地提及那個被自己壓在靈魂深處的人。

可是現(xiàn)在，面對閔蘭這似是而非的邀愛，我只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我怎能把自己的心思掩埋殆盡，用自己早已殘破不堪的身體去玷污那人最珍愛的弟弟？況且，就是在一起了又如何？我不愿委屈了閔蘭，也不愿在余下的日子里與他貌合神離地互舔傷口。

“你不愿？”閔蘭凝視著我瞬息萬變的表情，嘆道，“我總以為這些年來，你對我是有幾分情意的?！?/br>
我含糊道：“情意當(dāng)然有……”

“只不過是對弟弟的么？”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繼而輕笑道，“春生不也是你弟弟么？”

我一愣，只是沉默。

“你每天夜里和他在一起，看著他那張臉，撫摸著他的身體，當(dāng)真一次也沒想到過我？”閔蘭緊緊地盯著我，又一次逼了上來，“你每日在我府中看到那些姬妾，看到紅袖，當(dāng)真沒有一絲妒恨？”

我張口欲言，卻是把話噎在喉口，辯解不得。

就在這時，胡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jìn)來，喊道：“老爺！”

我忙起身道：“怎么了？”

胡伯喘著氣，恭敬道：“老爺，太夫人回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22

雖然早設(shè)想過千百種與娘再見時的情形，可我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

胡伯退到了一邊，我盯著眼前怎么看也不到三十的年輕美婦，呆了半天才硬著頭皮道：“你是……”

“臭小子，連親娘都不記得了？”娘白了我一眼，笑罵道。

她穿著一襲荷葉撒邊千水裙，身段曼妙玲瓏，面上更是妝容精致，看起來就像富人家出來游玩的貴夫人。

我欲哭無淚。

什么娘，說是meimei還有人相信！

誰能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娘居然還是離家時的模樣！

她吩咐著胡伯，道：“老胡，去給我泡一壺山紅茶，再拿兩塊月餅來，要玫瑰餡兒的?！?/br>
說罷坐了下來，享受似的伸了個懶腰，一雙杏核眼不經(jīng)意地瞥向了我。我有點(diǎn)緊張，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訥訥道：“娘……”

娘打量著我，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幽怨，撐著下巴道：“我初離家時你還小，本以為再長長會好看些，誰知竟還是這副平庸的面貌，哎哎，真叫人傷心?！?/br>
我聞言更是傷心。多年不見自己的親兒子，居然一見面就出言打擊，真不慈祥。

“噗~”身旁的閔蘭笑出了聲。

娘的目光又落到了閔蘭身上，眼睛亮了亮，贊嘆道：“好一個美人，不愧是顏傾天下的嫣王?！?/br>
閔蘭淺淺一笑。

這話在旁人看來其實(shí)是有些失禮的，不過娘的性子素來俏皮活潑，即使如此也不會令人厭煩。不過，她怎么知道這是嫣王？

我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的光陰還滯留在十二歲那年。怎奈時光荏苒，一晃十八年過去，我已過了而立之年，與她多年未見，到底是多了幾分疏離。

“難得母子相遇，就不打擾二位了?！遍h蘭溫聲道，“藍(lán)夫人，我日后再來拜訪。”

我復(fù)雜地望著他。

閔蘭走后，娘咬了一口胡伯送來的玫瑰月餅，朝著我含糊道：“聽老胡說你找了我很久？”我嗯了一聲，道：“我想請娘給皇上解毒?！?/br>
“毒？”娘好奇道，“什么毒？”

我便把朝中西林黨作孽之事對娘講了一通，連帶著爹真正的死因。

娘聽著聽著，默默地吃下一塊月餅，又抿了一小口紅茶，忽然冷笑道：“怎么說他也算是害死你爹的人，你怎有這等好心幫他？”

我怔了怔，艱澀一笑：“娘，他是皇帝。家仇為小而天下蒼生為重，只要他的毒一天未解，天下便有一天陷在這毒瀧惡霧。閔氏皇朝承襲百年，怎可敗落在外戚手中？再說爹的死和張王兩家的專權(quán)脫不開干系，若是把他們端了，爹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這話我說得頗有幾分違心，還好娘并未生疑。她皺著眉頭看了我好久，道：“看不出，你倒是個忠臣?！?/br>
我嘆氣道：“不，孩兒是庸臣?！?/br>
娘的柳眉彎了一彎，嘆氣道：“……只別重蹈你爹的覆轍就好。”

她打了個哈欠，忽然朝著門外道：“儒易，你還不出來？”

門后窸窣響了一陣，一個影子探出頭，唯唯諾諾地喚了聲：“姐……”

“哎，我當(dāng)年走的時候你還是個話都說不囫圇的奶娃娃呢?！蹦锇淹嬷掷锏牟璞粏柕?，“爹還好嗎？”

儒易點(diǎn)點(diǎn)頭，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似是對這個時隔多年突然冒出來的jiejie心存不解。他身上早沒了當(dāng)年小胖孩的影子，娘居然還能認(rèn)出這個低低。

“姐，你回來應(yīng)該先去看看爹才是?！彼偷偷氐懒艘痪洹?/br>
“在我決定游蕩江湖的那日，他不就與我斷絕關(guān)系了嗎？我又何必去找那個晦氣?！蹦锟巯虏璞届o道，“再說你娘的年紀(jì)比我還小些，見了也是徒生尷尬?！?/br>
儒易沒有吭聲。娘看著他道：“聽說你要娶那個高麗的善花。怎么，她很美嗎？”

儒易驚訝道：“你……jiejie怎么知道這事？”說著極快地瞥了我一眼。

我不解，只在旁邊束手束腳地站著。

“身為情報販子，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娘笑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凜?？磥砦覍δ镎f的朝里那些事，她早就心中有數(shù)。

娘沒再問儒易的婚事，下一句竟是：“雅歌生了個兒子是嗎？”

我點(diǎn)頭稱是。

“帶我去看看。”

雅歌懷孕期間身子養(yǎng)得極好，孩子生下來足有七斤二兩，渾身光溜溜白嫩嫩的，沒有一般胎兒的皺巴巴，看得出日后會是個美人胚。

此時孩子才出生不過幾日，雅歌又正虛弱，光是奶娘就請了三個。皇上這幾日拒不見我，也不知道孩子已經(jīng)出世，現(xiàn)在全府都在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出個什么差池。

小家伙剛吃飽，正躺在奶娘懷里睡得香甜，我輕手輕腳地把他接過來，揭開襁褓讓娘看他。“長得倒是圓潤?！蹦锏难凵裰饾u變得柔軟，輕輕地?fù)崦撕⒆右粫?，感嘆道：“想當(dāng)年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誰從郊外撿來了一只野猴子，嚇得足足休養(yǎng)了三天才接受這個事實(shí)，差點(diǎn)和你爹和離?！?/br>
……娘，咱能不拿長相說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