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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上個月裁的素色鶴氅給相公找出來。翁翁的藥可熬好了?雖老人家們口重,可醫(yī)生叮囑了要吃清淡的,廚下的人注意些。” 春鶯便去找了李桃的衣服出來,又拿出了一件素白的鶴氅“相公才晨練完,已經(jīng)去了浴房洗漱,我讓小幺兒給相公把衣裳送去。”見李桃微微點頭,便把手中的鶴氅連同另外幾件衣服遞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女使手中,那女使向李桃微微福身,便退了下去。 又有女使上前稟告道“翁翁早上吃了一碗荷葉粥,兩只素夾子,婆婆只吃了一碗荷葉粥,說是天氣熱,吃不下。” 李桃皺皺眉,公公婆婆的身體這一二年越發(fā)的差了,他們過去是莊戶出身,飯量大得很,公公前年還能一頓早飯吃三碗粥四五個蒸餅呢,這才幾年的功夫飯量就小成這樣。人到七十古來稀,她跟丈夫其實都明白,二老的時間怕是不多了。老人家也常說,這輩子兒孫滿堂富貴榮華,知足了,可以放心的閉眼了??墒侨朔遣菽臼肽軣o情,她跟二老相處了二十幾年,聽到這樣的話怎么會不難過。 嘆了口氣,李桃輕聲說“你們用心些,多給翁翁婆婆打打扇子,把短衣給二老找出來,反正在自己家里,穿的隨便些,不礙的?!眱晌焕先诉^去在鄉(xiāng)下,便是婆婆也經(jīng)常挽了褲腿下地,更不要說動不動就赤膊的老爹了??呻S著兒子的官位越升越高,兩位老人行動間也越發(fā)拘謹,總怕一不小心給兒子丟了人。 李桃吩咐完這兩個女使,又轉(zhuǎn)頭沖兩個廚下的中年女使道“做些清爽的小菜吧!醋芹,糖藕之類的,每頓多多少少準備三兩樣。還有米飯,米蒸的爛些固然好下口,可水放的太多都快成粥了,又有什么吃頭?多蒸一會兒才是正經(jīng)。” 她一邊洗漱穿外衣,一邊挨件事情分派。等自己收拾停當,過來聽候吩咐的女使也散光了,門外傳來丈夫問女使的聲音“你們娘子都收拾好了么?”還沒聽到女使回答,門簾一動,岳翻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岳翻四十一歲了,白面長須,配上素色的鶴氅看著十分的儒雅,一進門便夸李桃“良人穿了這身衣服,好生標致!” 李桃嗔道“原來是穿了這身衣服才標致!”岳翻哈哈一笑,拿起了梳妝臺上的畫筆道“我與良人畫眉……” 周圍的女使忙退了下去,李桃伸手點了點丈夫的額頭“那么多人呢,你怎么就不知羞。” 岳翻蹭到她身邊把頭放在她肩膀上“小桃姐沒有過去那么喜歡我了……” 李桃哭笑不得“快當翁翁的人了,張口小桃姐閉口小桃姐,讓孩子們聽到像什么樣子!” 岳翻輕聲說“你便是做了祖嬤嬤,也還是我的小桃姐啊?!?/br> 李桃笑罵道“油嘴滑舌,”一邊說著一邊與岳翻正正幞頭“天氣熱,你別活動的過了頭,中暑了可就糟了?!?/br>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岳翻說著話,把眉畫好,細細端詳了一下“好了!你照照鏡子?!?/br> 李桃對著梳妝臺上的大玻璃鏡子一照,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絲毫看不出已經(jīng)是四十出頭的人了,一時間有些發(fā)愣。 她忽然想起來小時候,那個算命先生對她父親的話“你家有個有大富貴的孩子,只是要歷經(jīng)磨難才能修成正果。” 那時候,她是多么的討厭那個算命先生啊!如果不是他那句話,阿爹跟阿娘一定不會變成后來的那個樣子。 那會兒,弟弟身體一直不好,為了給他看病,阿爹阿娘每日里起早貪黑忙碌個不停,家里的三十畝地被賣的只剩下四五畝不值錢的山坡地。她是會覺得父母偏心,可村戶人家誰不是重男輕女?他們雖然偏心,卻不是不疼自己的。一斤換來的白面做成了兩頓湯餅,弟弟吃了干的,她跟小妹喝些剩下的稀的,她不生氣,弟弟的身體不好,更不要說,阿爹阿娘連嘗都不舍得嘗一口。 弟弟的身體好一陣壞一身,湯藥不斷,家里越來越窮,阿娘越來越暴躁,阿爹越來越沉默,然后,那個算命先生,出現(xiàn)了。 阿娘趕走了那算命先生,不許阿爹給他銅錢,可李桃知道,阿娘心里是相信那算命先生的話的,她相信,她的孩子會有大富貴,而這個孩子,當然是他們唯一的兒子,阿梁。 阿娘的偏心越來越厲害,煮出的白面湯餅甚至不許才三四歲的杏花喝一口,倒是已經(jīng)能幫上大人忙的小桃能喝兩口弟弟實在喝不下的。阿娘也越來越暴躁,兒子讓她揪心,女兒則讓她鬧心,她看著小女兒不小心把菜團子掉在地上,狠狠的一個耳光把杏花扇出去“我怎么就養(yǎng)了這些賠錢貨!” 算命先生走后的第二個月,李桃被阿娘帶到了青柳鎮(zhèn)上牙人處,打聽了有一戶很大方的趙官人家正在招女使,便帶了她去。再然后,她被賣給了趙官人家做十年的女使。 她記得母親走前摟著她直掉淚“阿娘不好,阿娘剛才怎么就打你了……小桃你要聽你主人的話,勤快點兒,別惹主人生氣。十年,就十年,你弟弟讀書了,有出息了,阿娘接你出去享福。” 那一年,李桃只有十歲,她意識到自己需要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呆跟她年紀一樣長的時間,才能回家。她很害怕,她真想逃回家去,可是她知道,家里已經(jīng)收了主人的一百五十貫,她不能回去的。阿弟養(yǎng)病要錢,上學也要錢,更不要說家里欠了一屁股債,如今連一斤米都沒有了!除了賣掉她,阿爹阿娘真的沒別的辦法了。 她被娘子安排著跟著穆阿嬸打下手,穆阿嬸針線活做的很好,她每天只需要打絡(luò)子,分線,掃掃地擦擦桌子,很輕松,偶爾去娘子的房間擦地,娘子還會拿了桌子上的果子給她。 可她還是想家,思念像夏天的野草一樣割也割不盡,她聽馮四哥喊她“小桃,你阿爹阿娘來看你了!”開心的一溜煙兒的跑出去。 “你阿弟上學了!”阿娘一臉喜色“先生說他很會讀書,小桃,你好好做工,趕明你阿弟考上秀才,咱家有錢了,阿爹阿娘就把你贖出去!” 阿爹在一邊不說話,走的時候輕輕跟她說“小桃長大了,能養(yǎng)活家里人了?!?/br> 那時候,他們對自己的疼愛,不是假裝的。 再后來呢?她跟阿爹阿娘常年見不到面,見面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阿娘但凡說話,無非都是阿弟讀書如何如何的好,家里如何如何的窮,說完了便教她學的嘴甜些,多討些賞錢好與他弟弟買紙筆。 她在李娘子身邊呆到了第三個年頭,那年過年,娘子給了她一匹布一貫錢,讓她回家看看。她回去了,看到的是忙著讀書理都不理自己的弟弟和怯生生的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的meimei。阿娘接過布,歡歡喜喜的說:可以給阿梁做身新衣服了。明明弟弟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足有九成新,可meimei的衣服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