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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著上升,折射著每一縷光線,甚至連那發(fā)間細小的冰霜都綻放出晶瑩的反光來。他的嘴唇顯出一種前幾日從未有過的紅潤之色,連帶著面頰上那些冷空氣造成的紅暈都顯出了勃勃生機,他感到身后有人湊近了他,但這些并不重要了,他看著天空,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這笑容是如此的輕啊,竟像是那只鳥身后顫抖著的白色痕跡。姜玄貼上了他的后背,然后一件寬大的外套罩住了他的雙臂,他被人摟住,貼著那仍舊帶著床被余溫的胸膛。陳林輕輕地顫抖著,不知是溫還是冷,他抓著窗臺上的雪花,輕聲說:“我想出去走走?!?/br>六十四(下)“我以前離家出走過。早上來了學(xué)校,偷偷和老師請假,說我發(fā)燒了,然后拿著假條躲在那里,等到早自習(xí)的鈴聲響了,我就溜出來。”陳林一面這樣說著,一面指著眼前的樓宇。那是翻新過的教學(xué)樓,白色的外墻看起來光潔如新,用馬賽克一樣的瓷磚鑲好,五層主樓,上面還有個尖頂?shù)奶炫_。門前樹了個旗桿,掛著國旗迎風(fēng)飄揚,在獵獵的風(fēng)中鼓噪,露出樓上掛著的“高中部”三個字,就是陳林就讀的高中了。雖是晨間,也仍有許多人還在放年假,但學(xué)生們是無從休息的,盡管上頭年年號召減負(fù),可這所省內(nèi)有名的重點高中仍然繞過盤查,讓重點班的學(xué)生盡快開學(xué)。陳林帶著姜玄跟著學(xué)生的隊伍從正門進來,保安也一臉倦容,連盤查都沒有,直接放他們進去了。他們的面孔是很生的,但這些學(xué)生們手中或捧著書本在背、或疾步繞過冷風(fēng)與人群飛奔進溫暖的樓里,幾乎沒人注意他們,陳林呵了一口氣,低聲說:“我以前也是這樣,念高三的時候上課上到二十九,然后初七又再開學(xué),高三一年就放了這么七天?!苯娝渲?,牽了他的手塞進自己衣兜里,又問他:“所以你高三的時候受不了了,就偷跑出去?”陳林搖搖頭,卻并沒有答話。他領(lǐng)著姜玄走過圖書館、高中部、初中部的新樓,又帶著他繞過實驗樓和樹林花園,參觀了初中部的兩棟舊樓,然后繞著cao場的外墻走了很遠,經(jīng)過幾棟宿舍樓和體育館,一處處向姜玄介紹著。這所學(xué)校已經(jīng)有很多年頭了,有些地方刷了新的漆,已經(jīng)變了顏色,也有的樓宇是新蓋起來的,陳林并不能認(rèn)出。從前雜草叢生的荒地建了花圃和草坪,連曾經(jīng)被學(xué)生故意踢壞的側(cè)門都早已經(jīng)換了自動檔的柵欄,再不像從前那樣任由些調(diào)皮搗蛋的學(xué)生翻墻出入。陳林真正感到很恍惚。他帶著姜玄繞到cao場的正門走進去,cao場是四百米一圈的塑膠跑道,中間圍了草坪,但冬天全數(shù)是枯草,壓在厚重的積雪之上,踩一腳能沒到小腿。他們走在積雪之中,互相攙扶著,陳林向姜玄講述著舊事物,他以為他很多都不記得了,但原來還是記得的。他和姜玄講他初中的時候去參加英語比賽,他懶得準(zhǔn)備稿子,便把羅斯福的就職講稿找出來背了。又講他高中的時候被老師強制要求做匯報,最后被逼的沒辦法了,便實話實說,自己沒有課間、又省晚飯,回家還要背書到凌晨一點才睡,后來老師便不強求他再做勞什子報告了。姜玄樂得哈哈大笑,陳林蹲下身去抓起一堆雪,猛地?fù)P到他面前,姜玄吃了一口雪花,迅速地便反擊回去,兩人你來我往、打起了雪仗。那些雪花紛紛揚揚,綿密細軟,在空氣中炸開又落下,沾在兩個人的衣服上。陳林開心的笑起來,但笑著笑著又趕忙捂住嘴巴,姜玄問他“怎么了”,陳林喘了兩下,又笑著說:“我怕把別人招來?!眱蓚€人于是互相捂著嘴巴在雪地里悶笑。北方人打雪仗是十分狠毒的,喜歡活埋,陳林小時候沒怎么參與過此類集體活動,但無師自通,抓著姜玄的手把他撲倒在地上,兩個人抱在一起落在厚重的雪堆里。陳林壓在姜玄身上,發(fā)出“咚”得一聲悶響。姜玄仰面癱倒在雪墊上,一手摟著陳林,呼哧呼哧地喘氣,兩人俱是累了,陳林翻了個身,躺在姜玄胳膊上,仰著頭看天。天氣仍舊很冷,陳林蜷起雙手放在嘴邊,呼出一些熱氣來取暖。姜玄翻過身來,伸出手握住陳林的耳朵,掌心貼在上面摩擦著。陳林感到自己凍僵了的耳朵漸漸有了些刺癢的感覺,又熱又辣,脹得發(fā)痛,他轉(zhuǎn)過頭,望著姜玄,逆著光,他并不能完全看清他,只能仔細看清他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眉毛微微皺著,那是他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常有的習(xí)慣。陳林閉上眼睛,日光從四面八方籠罩著大地,罩在他的眼睛上,在這冬日的風(fēng)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呼吸之間,吐出了許多往日里不曾回憶起的舊夢,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從他的心里擠出來,跳到舌尖上。他的胸膛仍起伏著,說話也帶著喘,但這些都并不重要,他只是突然地,想要和姜玄說說自己。“我確實是念高三的時候,偷跑出去。那天很冷,是我mama的生日。我和她說好,晚上下了晚自習(xí),我會回去幫她過生日。但是我爸那天要出差,其實也不算是出差,他總是在外面做生意,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住幾天然后又離開,總是很匆忙。那年他是三十晚上回來的,敲門的聲音很輕,但是我在守歲,我打開門,看見他就站在門外。我那時候才十六七歲,還很矮,剛剛到他下巴。我記得我抬起頭來看他,看見他肩上落了很多雪,粘在他的大衣上,也不化。后來他去洗澡,電話卻響了,我接起來,那邊有個很小的女孩的聲音,太小了,喊他‘爸爸’。我不敢聽,也不敢說話,那個小女孩喊了好幾聲,我就把電話掛了。她的聲音有點尖,但是很甜,有點嬌嬌的樣子。后來我爸出來,我把手機遞給他,我的手抖得很厲害,應(yīng)該是太害怕了,可能是嚇得吧。我爸幾乎從來不發(fā)脾氣,但是那天我就是很害怕、很害怕,他把手機拿走去陽臺打電話的時候,我全身都沒力氣,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其實我很怕看春晚的,聲音很大,會把我媽吵醒,可是如果聲音太小,我又怕我聽見我爸打電話在說什么?!?/br>陳林閉著眼睛,他感到視網(wǎng)膜上暗了下來,大概是姜玄翻身到了他上面。他于是伸出手臂,果然摸到了姜玄的肩膀。陳林輕輕地?fù)崦牟弊樱械浇拖骂^來,他們的額頭碰在了一起。姜玄的皮膚比他的熱一些,貼著他,像是要把他腦海里隱秘的記憶燒灼、蒸騰,化成滿天的光和雪,飛出他的身體。陳林繼續(xù)說道:“所以我那天從學(xué)校里跑出來,我不是討厭上學(xué),也不是害怕考試。我只是前一天晚上偷偷看了我爸爸的短信,他說他‘明天就回北京’,他說‘晚上一定給雯雯帶禮物’。我那時候才知道,那個小女孩叫雯雯。而且她和我媽是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