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陳林不再說話了。他知道這場對話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而鐘榮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請請拿起了外套。他一動，身后的燈終于失去了遮擋，全須全尾地冒出來，釋放著光芒，統(tǒng)統(tǒng)撲在陳林臉上。

陳林被照的瞇起了眼睛，恍惚中他看到鐘榮站起身來。陳林心中猛地一震，喊住他說：“你等等！”

鐘榮站著不動。陳林抬起頭，他看著鐘榮的眼睛，問他：“‘他’的頭發(fā)，是什么顏色？”

陳林或許等待了只有一剎那，又或者很久。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心跳、脈搏都停止了。世界只剩下小提琴的顫音和他臉頰的熱。

鐘榮說：“黑頭發(fā)?！?/br>
陳林松了口氣。他低下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

他面前的陰影晃了一會兒，然后移開了。陳林知道鐘榮已經(jīng)走了。

他坐在昏暗中，長了的頭發(fā)掃過他的耳朵，落在他的臉頰旁，蓋住了他左右的視野。陳林盯著面前的咖啡，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那液體表面很平整，平整地仿佛什么都沒有過。陳林兩只手指捏著勺子，輕輕敲了敲咖啡杯的杯壁，那些液體晃了晃。陳林感覺到那盞燈仍舊照著他，他輕輕地伸出手來，遮住了杯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林才終于想起自己該聯(lián)系姜玄了。他掏出手機(jī)，發(fā)現(xiàn)上面有兩個未接電話。陳林點(diǎn)開，看到是姜玄的。他沒有回，也沒有發(fā)短信。他站起身，拎起搭在扶手上的自己的外套，慢條斯理地穿好袖子、扣上扣子，然后走出了酒吧。

他乘坐電梯下去，走到車庫。人聲不多但有些微的嘈雜。但他仍舊聽到自己的鞋跟踏在地上的聲音。

嗒。嗒。嗒。他走到車門口，看到姜玄靠在車頭上，西服的扣子解開了一顆。

陳林走到他面前，伸手過去，幫姜玄解開了剩下的那顆。然后他才抬起頭來，看著姜玄。

而姜玄也正看著他，眼睛里帶著笑意的。陳林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他，看著自己深愛的這個人。

陳林說：“抬頭。”姜玄抬了頭。陳林幫他解開了領(lǐng)針，又拆開了領(lǐng)帶。

他們站在車庫的角落，面前還有一輛SUV擋著?；璋?、背光。陳林看著領(lǐng)帶從自己手指縫中間脫出來，他問姜玄：“你被表揚(yáng)了嗎？”姜玄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輕聲說：“我又要升職了?！?/br>
陳林湊上去，湊到姜玄身前，伸手給他解領(lǐng)口的那顆紐扣。而姜玄的手覆蓋上了他的。陳林感覺到他的手心非常熱，大約是喝了些酒的緣故。姜玄輕聲說：“我有話跟你說呢?！?/br>
陳林抬頭看了姜玄一眼，他笑了笑，說：“我也是。但我們先開車回去吧?！?/br>
姜玄搖搖頭。他從兜里掏出一張房卡，遞給陳林，說：“我開了間房?！标惲謯A著那張卡左右看了看，問他：“你學(xué)我？”

姜玄悶笑，反問他：“不行??？給你慶祝生日??！你三十了！”

陳林看向姜玄，看向他最熟悉的那個笑臉。這張臉陪了他這么多個日日夜夜，陳林忍著心尖上的澀，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姜玄的側(cè)臉，問他：“你現(xiàn)在膽子這么大了？”

姜玄摟著他的腰，低下頭來吻他的嘴唇。陳林和他短暫的接了個吻。

他們相攜著上了電梯，走進(jìn)房間。

陳林跟在姜玄身后，他看著姜玄的背影，而門在他身后上了鎖。

陳林閉上了眼睛。姜玄沒有開燈，而他聞到空氣中隱約的有花香。

真好啊，陳林想，真好啊。這是我的三十歲生日。三十而立，我也到了這個年紀(jì)了。

這么想著，他又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他感覺到姜玄轉(zhuǎn)過身來了。

他感覺到姜玄離他很近。

他感覺到姜玄覆蓋在他肩上的雙手，和在他臉頰旁的鼻息。

陳林輕輕攬住了姜玄的脖子，他說：“姜玄，我們坐下，我有話問你。”

他感覺到姜玄僵住了。

他感覺到姜玄屏住了呼吸。

他感覺到姜玄輕輕地、微微地張了一次嘴巴，但又沒說話。

陳林睜開眼睛，他摸了摸姜玄的側(cè)臉，然后伸手在墻上摸索了兩下，打開了燈。

他的視網(wǎng)膜再一次被燈光照耀著，但這一次是很亮的吊燈，全須全尾地投在他的視野里。太亮了，亮得他幾乎無處可逃。

于是他輕輕拂開姜玄放在他肩上的手臂，又說了一次：“我有話問你?！?/br>
然后他踏進(jìn)這個套房里。

他看到原本應(yīng)該是茶幾和地毯的地方被換成了滿地的藍(lán)色玫瑰和杰拉爾頓臘花。中間擺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的盒子。

陳林在這一刻覺得很難過。但他仍舊拉著姜玄的手、背對著他，并迫不及待而又迫不得已地?fù)屧谒懊嬲f：“我先問你，問完了我們再說別的?！?/br>
而姜玄終于說話了。陳林聽見他在自己身后啞著嗓子說：“好，聽你的?！?/br>
他沒有回頭看他。他知道他一定很失望。但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奶浦链?，都不叫荒唐了。

四十（下）

他們坐在沙發(fā)上，頭頂上吊燈的光很強(qiáng)，籠罩在他們四周。陳林微微低下頭去還能看到藍(lán)色玫瑰上閃爍著的水珠。旁邊的臘花很干，小小的花瓣支愣著，陳林看到它們的身體被強(qiáng)光透過，變得有些透亮。

陳林順著一片花看過去，看到姜玄搭在沙發(fā)邊上的鞋，他用目光掃過姜玄的腳踝、褲管、挽在手肘上的袖子、解開兩顆扣子的領(lǐng)口，一直看到姜玄僵硬著的下頜線條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姜玄的西裝上衣和他的外套都搭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扶手上，此刻他倚著長沙發(fā)的靠背，兩只胳膊耷拉著放在腿上，正緊緊盯著陳林。

而陳林并沒有選擇與他對上視線。他盯著地上鮮艷嬌嫩的玫瑰花，彎下腰去撿起來一朵，開始拿起來一會兒又放下了。陳林把那朵藍(lán)色的玫瑰花再一次放下了，他用食指輕輕蹭過最外面的葉片上沾著的一滴水滴，然后用拇指搓了搓，這滴水便不見了。

這讓他的手指尖上留下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涼意，于是他終于開了口，問姜玄：“你事先定好的？”他沒有抬頭，而姜玄很快回答道：“對?！标惲贮c(diǎn)點(diǎn)頭，又說：“挺漂亮的?！苯]有說話。

而陳林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他轉(zhuǎn)過身來，面沖著姜玄，又說：“你親手弄的嗎？這些？”他看著姜玄，看到他緊繃著嘴角，但仍舊點(diǎn)了點(diǎn)頭。陳林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房間里除了這里有些改動之外，桌上還放了燭臺和一些餐飲，而里屋的床上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還有些陰影在那，恐怕也做了修改。陳林轉(zhuǎn)回視線，看著姜玄，輕輕笑了笑。這笑容有些苦澀，陳林甚至沒有讓這個表情停留一會兒。他眨眨眼，又吸了下鼻子，才又說：“那大概你蹲在這兒擺花的時候，我正好和鐘榮在底下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