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來償還，又怎么能夠拖累這個孩子？更何況，季榆本就不是能夠由他肆意交易的物品。

見到眼前的人面上那了然與嘲諷的神色，他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除此之外，任何我所能做到的事情，都聽?wèi){你的吩咐?！?/br>
“‘任何事情’？”語氣古怪地將百里承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曲長歌眼中的嘲諷之色越發(fā)濃厚，“那么，如果我要你把欠我的命，給還回來呢？”

如果，他要眼前的這個人，將被他救下的性命，交回來呢？

看到百里承愣怔的神情，曲長歌唇邊的笑容更深，眼中卻不見絲毫的笑意。

第90章第四穿（二十三）

曲長歌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么,也很明白這些話所代表的意義——然而他胸中那不停翻騰的、令他自己都感到厭惡的劇烈情緒，卻讓他不愿去思考那些無謂的東西。

——若是這世上，沒有了那個名叫百里承的人,此時在對方懷中的那個少年,眼中是否就會有的他的存在了？

曲長歌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這樣荒謬至極的想法來。

即便理智一遍遍地告訴他,這樣的念頭究竟有多愚蠢多不現(xiàn)實,但他卻仍舊不受控制地懷抱著那一絲縹緲的希望。

“那么,”然而,下一刻,百里承的話卻讓他倏地愣住了，“你會這么做嗎？”

似是有些無法理解百里承話中的意思，曲長歌看著面前這個神色忽地變得認(rèn)真起來的人，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問題，那呆愣的模樣，看著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滑稽。

季榆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縱然換了個時間，換了個地點,中那對于劇情來說,極為重要的一幕,卻仍舊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嘆這劇情的盡心盡力，還是該感嘆這兩人之間那份天然而契合的吸引力了。

畢竟是為了彼此，才被從這個世上創(chuàng)造出來的不是？

注意到另外兩個人看過來的視線,季榆歪了歪腦袋，像是有些不解他們的反應(yīng)。

百里承見狀，沉默了片刻，沒有了再繼續(xù)和曲長歌爭論先前的問題的心情，只說了幾句客套的“承蒙關(guān)照”之類的話，便帶著自家顯然還處于狀況之外的小家伙告辭離開了。

曲長歌不知是還未從百里承剛才的話當(dāng)中回過神來，還是由于酒意而發(fā)熱的頭腦終于冷靜了下來，并沒有對兩人的離開做出什么阻攔的舉動，只是站在那兒，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時的夜色已經(jīng)有些深了，鋪上了一層月色的道路上比之白日里，更顯蕭瑟。

季榆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的人那稱不上愉快的心情，他轉(zhuǎn)頭看了對方一眼，帶著些許討好地扯了扯對方的衣袖：“你生氣了？”

對上季榆那雙因浸染了酒意，而更顯明亮的雙眼，百里承那郁結(jié)在心中的煩悶與怒氣頓時消散了許多。

“沒有，”不由地輕嘆了一聲，百里承移開視線，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復(fù)雜的神色，“只是……”

在見到這個人那般乖順地靠在曲長歌的懷中的那一剎那，他陡然意識到，或許對方并不屬于自己這一事實。他甚至在出聲打斷那兩個人之前，生出了一瞬間的猶豫。

他無法確定，他真的有那個資格……這樣做嗎？

“……你喝酒了？”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那繁亂的情緒，百里承轉(zhuǎn)了話題。

他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去向此時還有些不清醒的人，去訴說自己這會兒的心情。

“對??！”立時就被順著百里承的話給說了下去，季榆的雙眸彎了起來，笑著點了點頭。說完，他像是擔(dān)心百里承因此而感到不高興一般，又補(bǔ)充了一句：“長歌的心情很不好?！?/br>
親眼見到那般亦師亦友之人離世，換了誰，感受都定然無比糟糕。

百里承自然知曉這一點，但正因如此，那個人在這種時候，對身邊的人做出那種事來——才更讓他感到不可理喻。

看了一眼明顯未曾意識到曲長歌先前的舉動代表著什么的人，百里承的

“還有，”忽地想到了什么，季榆轉(zhuǎn)過頭看著百里承，很是認(rèn)真地申明，“我沒有喝醉！”

“好，”看到季榆的樣子，百里承頓時笑了出來，抬手揉了揉這個小家伙的發(fā)頂，“你沒醉?！?/br>
許是掌心的觸感太過美好，他竟有些舍不得將手收回來了。

盯著非但沒有由于他的動作而露出什么不滿的神色來，反而有如貓咪一般，享受地瞇起了雙眼的少年看了好一會兒，百里承的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將那不停地盤桓于心上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喜歡曲長歌？”分明不是第一次從口中問出來的問題，可這一回，他卻有些害怕聽到眼前的這個少年，所給出的答案。

然而，聽到百里承的問題之后，季榆卻并沒有立時開口回答，反而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壞主意得逞的得意之色：“百里希望我給出什么樣的答案？”

沒有料到季榆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百里承在片刻的愣怔過后，下意識地張口想要將心中的想法給說出來：“我……”

“嗯？”季榆的雙眼略微彎起，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等著對方的回答。

“我不知道……”可從百里承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卻讓他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又是這樣。

即便是他的頭腦尚且不清醒的現(xiàn)在，這個人都不敢將自己的那份心意表現(xiàn)出分毫，哪怕是不小心泄露了分毫，也只會想方設(shè)法地遮掩過去——還非要拿那所謂的正直與磊落，作為掩蓋自己怯懦的借口。

“我困了，”側(cè)頭避開了百里承依舊放在自己頭頂?shù)氖?，季榆沒有去理會對方因此而露出的呆愣的神色，轉(zhuǎn)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回去睡了?！?/br>
要是再繼續(xù)和這個家伙待在一塊兒，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氣急了，而做出什么不該有的舉動來。

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無端地惹怒了季榆，百里承看著對方緩步離開的背影，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出聲挽留，但當(dāng)他張口的時候，吐出的卻是與他所想的截然不同的內(nèi)容：“不喜歡?！?/br>
“我希望你回答‘不喜歡’?！翱吹讲贿h(yuǎn)處的人陡地停下來的腳步，百里承停頓了一下，又補(bǔ)充了一句。

他做不到，就這樣看著這個人，一步一步地離自己遠(yuǎn)去——走到另一個人的身邊。

哪怕卑劣，哪怕自私，哪怕趁人之危，他也想要將這個少年，一直留在自己的身側(cè)。

再次往前踏了一步，百里承只覺得心中原本不安定的那些情緒，陡然平穩(wěn)了下來。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