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不準(zhǔn)備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的時候，對方突然抬起頭來，很是認(rèn)真地說道：“我去幫忙?！?/br>
“什么？”被對方的話給弄得一愣，季榆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我說，”深深地吸了口氣，縣令面上的神色比先前更堅定了幾分，“我去給那些大夫幫忙?！?/br>
“我本來就不擅長處理這些調(diào)度派遣的事情，”宛如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縣令繼續(xù)說道，“與其讓我在這里添亂，倒不如將這些都交由百里將軍來處置為好?！?/br>
反正就算讓他繼續(xù)待在衙門里，真要是碰上了什么事，他的第一反應(yīng)，也只會是求助眼前的這幾個人。

他這二十幾年來，看的書可能是許多人幾輩子加起來那么多，可從來沒有哪一本書上有寫著，他該怎樣，才能在這種時候，做出不讓自己后悔的決定。

“大人你之前不是說過，”他看向季榆，忽地笑了起來，“這里的所有事情，都由將軍府接管了嗎？”

不管是他，還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從這個人拿出那塊令牌的時候開始，都只聽從將軍府的調(diào)遣了。

而他一個連幾擔(dān)米都挑不動的文弱書生，做不到和那些官差衙役一樣四處巡邏守衛(wèi)，也就只能去那些大夫那里，搭一把手了。

“……喊我季榆就好?！背聊撕冒肷?，季榆才開口說道。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人的決定，確實(shí)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書中的劇情里，瘟疫蔓延開來的那個地方的父母官，在最開始的表現(xiàn)，要比這兒的這個書呆子縣令優(yōu)秀得多，然而，當(dāng)疫情加重，對方有些無法掌控的時候，那個被當(dāng)?shù)匕傩辗Q贊仁德的官老爺，卻趁著夜色，帶著自己的愛妾出城逃了，結(jié)果最后病死在了路上。

所謂的好壞善惡，從來都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分辨的東西。

入了冬，白晝陡地就變短了許多，仿若前一刻還只是朝陽初升，下一個瞬間，天色就又黑了下來。

由幾人商量出來的舉措一項(xiàng)又一項(xiàng)切實(shí)地實(shí)施了下去，原本熱鬧的城鎮(zhèn)，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寬闊的街道上，只能看到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四處尋找著食物。

病情已經(jīng)十分嚴(yán)重的人依舊安置在城西的百草堂中，一來是這些人本就不太適合移動，二來，也是為了減輕其他人的恐慌。

無論如何，見到自己今后有可能變成的凄慘模樣，對于哪個人來說，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小心地給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喂了藥之后，季榆扶著人躺了下來，忍不住扭了扭有點(diǎn)發(fā)酸的胳膊。

情況比起上一回縣令所說的還要糟糕許多，就像是一個被捏緊的柿子陡然爆了開來，其中粘稠的汁液淌了滿手，只幾天時間，這個城中，已經(jīng)沒有多少尚未染病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百里承所說的那個每天都將換下來的衣服煮一遍的法子起了效果，他們這些成天和病人打交道的人，卻大多都還是好好的，就是面對這地方越來越多的病人，感到有些力不從心而已。

“長歌呢？”視線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看到曲長歌的身影，季榆轉(zhuǎn)頭問張彥——那個他終于知道了名字的縣令。

“好像去里頭調(diào)制外傷藥去了。”張彥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答，手上給人包扎的動作，倒是比一開始的時候，要熟練了不少。

這疫病早期的時候，只會讓人身上長一些不疼不癢的小黑點(diǎn)，可時日一久，這些小黑點(diǎn)就會變成一個個潰爛發(fā)膿的傷口，看著很是可怖。

眼下城里的大夫還沒有找到能夠醫(yī)治疫病的法子，只能開一些用以緩解病情的方子，減輕一些病人的痛苦。

好在朝廷在得知了這個地方的情況之后，派人前后送了好幾批藥材過來，否則說不定這會兒這些人，連一口湯藥，都喝不上了。

將手中的藥碗放到一旁，季榆看著遠(yuǎn)處已不復(fù)青翠的山巒，緩緩地將胸中的一口濁氣吐了出來，才轉(zhuǎn)過身，朝屋后走去。

在這種地方待得久了，即便是他，都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壓抑與煩躁來。

也正因此——才會更加瘋狂地想要見到百里承。

想到對方那寬大的手掌落在自己的頭頂時，那輕柔的觸感，季榆的唇邊不由地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

他想，大概這會兒正在衙門當(dāng)中，忙得不可開交的那個人，心中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早在那個晚上，就已經(jīng)知曉了。

第86章第四穿（十九）

熱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從空中照射下來,將屋前晾曬著的藥草曬得卷起了邊，平時總愛上躥下跳的麻雀也沒了蹤影，只不時有幾聲清脆的鳴叫,不知從那個角落里傳來。

穿著一身淺青色布袍的男子站在門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的神色有些微的怔忡。帶著些許涼意的風(fēng)揚(yáng)起地上的塵土,一刻不停地向著遠(yuǎn)處奔去。

腳下的步子略微一頓,季榆看著眼前的場景,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出聲喊了一聲：“長歌？”

像是驀地從睡夢中驚醒一樣,曲長歌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向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少年，慢了半拍才想起來開口回應(yīng)：“什么？”

“外面的傷藥用完了，”季榆見狀，停頓了一下，才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人手中拿著的藥罐，開口解釋，“我來拿一些出去?！?/br>
這當(dāng)然不能算是假話,既然曲長歌是來這兒配制傷藥的,那外頭的藥物顯然是有些不夠了。

只是,季榆卻并非為了這個,才來到這里。

曲長歌聞言，并未對季榆的話生出什么懷疑，只是愣了愣,便將手里的藥罐給遞了過去。

病情越是嚴(yán)重的人，身上的那些傷口就潰爛得越是迅速，隨即病情也就變得越發(fā)嚴(yán)重——這就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惡性循環(huán)，他們無法根治這從來沒有任何醫(yī)書記載過的病癥，所能做的，不過是讓那些人，活得更久一些。

可是有的時候，看著那些躺在那里，樣貌凄慘的人，曲長歌卻有些不確定，這對于他們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著季榆接過藥罐，低頭查看當(dāng)中的物體，曲長歌的手指動了動，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將其拿了回來。

“還缺了一味藥，”對上季榆稍顯疑惑的視線，曲長歌解釋道，“蒼術(shù)用完了?！?/br>
即便是有朝廷的支持，一些常用藥的供給也依舊跟不上其消耗，要是再這樣下去，他們或許就不得不縮減這些藥物的使用了。

一想到那之后有可能會出現(xiàn)的情形，曲長歌的雙唇不由地用力抿了起來。

患病的人越來越多，儲存的藥材越來越少，他們依舊對那從未出現(xiàn)過的疫病束手無策，就連朝廷，最近派人送來藥材的頻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