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去了，馬車中人不知出了什么情況都有些緊張，連一直閉眼調(diào)息的周木頭，在察覺馬車停下之后也睜開了眼來。

私鹽大媽算是最方便露臉的，便由她掀開簾子，往外探看。

“哦唷，城門口擠了好多人哩，在搜查啥呢！”

可畢竟離得太遠了，又有樹木遮蔽，到底還是看不清楚，好在議論紛紛了片刻，那車夫便擺著手小跑著回來了：“太原盤查得嚴。咱不進城了，繞路走?！?/br>
連福老板的馬車都過不去，事情那必須大了，眾人忙緊張的問：“怎么回事，可是在通緝要犯？”

馬夫下意識的掃了角落的趙晗一眼，擺手道：“沒大事，繞道便是?！闭f罷，便合上了馬車的門。

***

由于進不了太原城，日落時分一行人只得在荒野的河邊生火歇腳，周木頭剛下車就一個人盤腿坐到了灌木后，也不顧其他人其樂融融的圍著火堆烤玉米番薯，全然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似得。

趙晗肚子餓的直喚，還好在包裹里翻了翻翻出些干糧，便問大家討了碗熱水，這才轉(zhuǎn)身去找周木頭。

趙晗端著燙手的碗走得小心，本還以為周木頭是一個人呆著，直至走近那灌木，才順著風(fēng)聲聽見個不太熟悉的聲音。

“英雄，我就直話直說了……看你舉止，這刀口舔血的營生做了不止一筆吧？”

言語中的促狹和猥瑣氣息令趙晗不禁皺起眉頭來。

“三十兩，幫我除掉倆人怎么樣?！?/br>
“……”

趙晗將熱水放在一旁，繞過灌木便看見周木頭坐在河邊調(diào)息，馬車中同行的一個大漢則站在他身后，見周木頭沒有反應(yīng)，伸出四個手指仍毫無自覺的自言自語著：“四十兩，不能再多了?！?/br>
說完半天，見周木頭還是不為所動，大漢有些急了，伸手便要去抓他肩膀，卻被橫出一只手穩(wěn)穩(wěn)的攔了下來，大漢嚇一跳，抬頭一看，見是這劍客身邊那個年輕人，不由嘆這人看似體弱的身子，手勁卻不小。

“和你哥談生意呢，一邊去……”

“找錯人了罷?！壁w晗放開他的手腕，手伸入袖中，半瞇著眼，彎起唇角陰森森一笑，“難不成，殺手的劍都是明晃晃拿手上的？”

大漢眼睛發(fā)直的盯著他像是藏著什么的袖子，竟被矮了自己一截的趙晗寒了一陣，下意識連退了幾步，擺手道：“唉唉唉唉——有話好說。就是來問問行情……”

“區(qū)區(qū)四十兩，有談的必要？”趙晗板著臉道。

大漢本就是來多給自己找條路，見對方看不上他自以為的大價碼，立刻面露赭色，見趙晗臉上宛若寫著一個碩大的滾字，便繞過他十尺之外，忙不迭的走了。

趙晗待那人走遠，才悶悶回過身，這一回身，才瞅見周木頭的倒影落在水面，那雙眼雖然眼簾半掩，卻分明就是正在直直的看著他。

他立刻尷尬道：“……你，你都看到啦?！?/br>
“嗯。”周木頭道。

趙晗覺得自己真是蠢得沒救了，周木頭雖然失聰，感官卻比旁人敏銳得多，要是有人接近都發(fā)覺不了，他都能死一萬次了。

“所以……剛才那人的話你也都……”

“看見了。”

趙晗立刻擺手，在他身邊坐下，端過熱水道：“別，別理那傻帽。來喝口水……”

“……”周木頭見趙晗將一碗溫水送到跟前，卻沒有接，而是再度看向了河中的潺潺流水，盯著那上面映著的那張木訥的臉。

“快拿去喝，讓我?guī)湍憧纯茨_傷?！睆膩矶际潜凰藕颍卧@樣伺候過別人，趙晗舉著碗的手都發(fā)酸了，許久，才聽見周木頭開口。

“我看上去……很像殺手嗎？”周木頭問這話的時候就那么看著自己的倒影，臉上沒有表情，口吻卻帶著一絲迷茫。

趙晗忙連連搖頭，氣呼呼道：“胡扯??！”

趙晗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心虛，周木頭看似冷冰冰的不愛搭理人，初識時趙晗曾經(jīng)也以為周木頭殘酷冷血，可這連日相處下來，早已徹底改觀。

他紅了紅臉，放下碗，去摟周木頭，抵著他的肩膀道：“周木頭……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

“……”

“真的，本宮可不會騙人。本宮看人最準……不然，當(dāng)時酒肆中本宮為什么一眼就賴上你?！?/br>
周家念讀著倒影里趙晗的話，自己也說不好信了幾分。

十年關(guān)外，結(jié)識的人不算少，但沒有一個深交，大概是因為他犯的是命案，又長相偏冷，總沒句應(yīng)話，旁人便也不大主動貼上來。剛到關(guān)外為了反抗地痞的欺壓，劍上沒少沾血，鬼人的名聲遠播在外，最后一身武藝雖是無人敢欺，卻也沒有人愿意靠太近，可悲又可笑，在所有人都成群結(jié)隊以求生存的關(guān)外，他獨來獨往孤僻了十年，連怎樣和人正常相處都不記得了。

哪怕如今東宮太子許諾了赦免流放，可他真的還能回得去原來的生活嗎……

趙晗自然知道周木頭一臉哀愁在想什么：“豈是每個人都有本宮的眼力，不必為那些事介懷。相信你心里那人，應(yīng)當(dāng)也會懂你……”

見他言語中意有所指，周木頭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問：“你在說什么?！?/br>
趙晗沒有回避，平靜的解釋道：“……喜歡你的人……定會花時間去理解你的，不然，那人就不值得你這么千里迢迢去找?！?/br>
周家念聞言有些發(fā)怔，而后漸漸微紅了眼眶，靜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道：“謝謝?！?/br>
雖然沒有過多修飾，這一句謝謝卻是發(fā)自肺腑。

這么一個帶著劍，異常沉默，身上帶著命案的男人，有人避之不及，有人擅自斷定，沒有人關(guān)心，沒有人問過什么。巧合也好，運氣也罷，失聰十年，趙晗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耳疾的人，所以在周家念心里，他就是第一個試著去懂自己的人。

周家念覺得自己被趙晗纏上之后，自己行尸走rou一般的身軀又開始有了活人的味道……當(dāng)時腦子一熱就殺進關(guān)內(nèi)，并沒多想動機，現(xiàn)在想來，依賴著身邊的人，沒法放手的人，分明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就是這樣互補的關(guān)系/ω\

☆、第十三章

盡管馬車繞過了太原，但越靠近京城，關(guān)卡便越來越多，福老板的馬車處處碰壁之后，車上還有急事的人漸漸開始鬧不住了。其實到這份上，傻子都猜的出來車上有重刑通緝犯，最可疑的無非也就是那犯了殺人案的周家念趙晗二人。

最終，趕車的馬夫?qū)嵲跓o能為力，在近京的一個小村莊讓他們兩人下了車。

到了僻靜處，馬夫一臉為難的搓著手道：“實不相瞞，每個城門關(guān)卡都貼著兩位的通緝榜文，逐輛逐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