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你只是需要有人陪著你。因為唐慶宇……讓你想到了一智，是嗎？現(xiàn)在都結(jié)束了，一平，你可能只是還沒緩過來，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元一平幾乎破音：“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回來，陳朔，我有話和你說！”

“你先冷靜冷靜，一平，如果……“

巨大的轟鳴聲蓋過了陳朔的聲音，幾秒后，陳朔掛斷了電話。

又過幾分鐘，他發(fā)來短信：“暫時別聯(lián)系了吧，一平，祝你今后一切順利?！?/br>
元一平捏著手機(jī)，感覺像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被剝離出去。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此刻這樣清晰明了，他意識到，他失去了陳朔。

從此以后，他們對于彼此就真的只是熟識的故人，也許要很多年才見一面，也許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都不會再見。天涯海角，此去經(jīng)年，陳朔回了甘城，他和那個城市一起變成元一平遙遠(yuǎn)的回憶。

“兄弟，”司機(jī)從后視鏡里看過來：“你……沒事吧？”

“……我沒事，”元一平勉強(qiáng)道：“師傅，不去了，你就把我放到這兒吧?！?/br>
“??？這才到哪兒啊，這還沒過起步價呢！“

“不好意思，我要去找的人……已經(jīng)走了。”

元一平付錢下車，站在公路旁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一時間胸中竟騰起一陣恐慌。以前他從沒覺得家鄉(xiāng)和陳朔離自己很遠(yuǎn)，因為甘城在那里，陳朔在甘城，他想回去就能回去，想相見就能相見。方文山寫“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xiāng)”，他其實從未覺得家鄉(xiāng)回不去，只是他不想回去罷了。他的家鄉(xiāng)只是華北平原的一個小城，夏天燥熱，冬天有沉沉的霧霾，風(fēng)中永遠(yuǎn)裹挾著細(xì)細(xì)的沙塵。這樣的家鄉(xiāng)自然不及深圳，不及他去過的每一個異鄉(xiāng)。而陳朔就和家鄉(xiāng)一樣，沉默著，卑微的，任由他憎恨，任由他冷落，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有恃無恐，他知道陳朔一直在，一定在。

可陳朔要放棄了——元一智去世了，往昔歲月只剩他和陳朔心知肚明互相見證，可陳朔要放棄了，自此只剩下元一平，孤證難成。

想到這元一平幾乎想彎下腰去，他覺得心臟空蕩蕩的，簡直要透進(jìn)風(fēng)去。以前他覺得陳朔是一根刺埋在他心臟里，埋得很深，讓他想起來就難受?，F(xiàn)在刺拔出來了，可心臟變得很空，宛如一只漏了個洞的塑料袋。

元一平給梁與儀打電話：“我要走幾天——我不知道具體是幾天?！?/br>
“怎么了？”

“我要回甘城，找陳朔?！?/br>
幾秒后，梁與儀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隨即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可是那天晚上陳朔把銀行卡給我的時候，他說，他做過讓你沒法原諒的事情，唉……能原諒就原諒吧，誰也不是圣人，是吧？”

“是，”元一平低聲回答：“這段時間公司就麻煩你了?！?/br>
“放心吧，”梁與儀笑了笑：“我以為你要和我散伙呢，嚇?biāo)牢伊?。?/br>
元一平回到住處，收拾了好幾件衣服進(jìn)行李箱，他不知道這次回甘城要待多久。然后他訂了最早的航班，明天早上八點十分起飛，十點五十降落飛甘城機(jī)場?，F(xiàn)在元一平唯一乞求的就是，飛機(jī)不要晚點。

下午和陳朔的那通電話里，陳朔說，你先冷靜冷靜，一平，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我終于戰(zhàn)勝對死亡的恐懼走向你，如果我愿意因為愛你而將自己交給命運引頸受戮，如果我愿意為了你而終日活在失去你的恐懼之中。

如果我盡我所能地理解你，如果我甘愿背負(fù)對至親的背叛，如果我承認(rèn)了我負(fù)罪的自私的愛意。

你能不能，用你那雙月亮一樣的眼睛。

再看我一眼。

第五十三章

元一平到陳朔家樓下的時候已是中午。

上一次來，是他以為陳朔被送去戒同性戀了，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當(dāng)時他想也不想地就來了，見陳朔沒事，又執(zhí)意離開?，F(xiàn)在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比他想象中更在意陳朔。

元一平想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不會再退縮，他不能讓他和陳朔就這么“算了吧”。

元一平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陳朔的mama。

“小元？”她看著元一平，愣了愣，連忙打開門：“快來，進(jìn)來坐?！?/br>
“阿姨，”元一平進(jìn)門，站在陳朔家門口，一刻也忍不了：“我找陳朔。”

“他……”陳朔他媽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元一平，半晌，長長嘆了口氣：“他去威海了。”

元一平錯愕道：“威海？！”

“他昨天回來了一趟，又走了，說去威海散散心。”

元一平倏然攥緊了手里的行李箱，心想陳朔是因為知道他要來找他，所以故意躲著他么？

元一平轉(zhuǎn)身要走：“阿姨，那我先——”

“哎，小元，”陳朔他媽卻拍拍元一平的手臂，低聲道：“你進(jìn)屋，阿姨想……和你聊聊?！?/br>
這時元一平才注意到，阿姨的眼眶有些紅。

“小元，來，喝點茶?！?/br>
“謝謝，阿姨……您有什么話，直說就行?！?/br>
對于眼下的情景元一平并不是毫無準(zhǔn)備，陳朔第一次去深圳，回來之后辭了職又向家里出了柜，一定是鬧得天翻地覆。陳朔第二次去深圳，回來——又飛速地走了。再遲鈍的人也想得出來陳朔的所作所為和元一平有關(guān)，更何況之前元一平已經(jīng)來找過陳朔一次。

然而阿姨手里捧著一杯茶水，開口說的卻是：“你和陳朔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阿姨不為難你說，陳朔想說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我們……阿姨就想問問你，陳朔到底，怎么樣了？“

陳朔到底，怎么樣了？

元一平遲疑道：“他……”

其實這話問得是有些奇怪的，陳朔除去去深圳的兩次，一直都待在甘城。他怎么樣了，難道他媽不該是最清楚的人么？

“陳朔今年33了，他不結(jié)婚，連對象都不談，”阿姨頓了頓，苦笑道：“我和他爸管不了他，好幾年之前讓他去相親，他相過一次，說不再相了，我們也沒辦法。小元，你知道為什么拿他沒辦法嗎？我們真是……真是不敢管他啊。”

元一平心中疑惑，什么叫不敢管他——無論對誰，陳朔都絕對可以說是溫柔的。

“那是一零年吧，我給他買了件衣服拿到他家，當(dāng)時他不在。我就在他書桌上……看到了，看到了……”阿姨說到這，忽然帶上哭腔：“我看到了一封遺書！他寫的，還拿去公證處公證過的遺書！”

元一平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遺書？陳朔寫遺書？

“我當(dāng)時就嚇得不行了，我以為他生病了，瞞著不告訴我們……結(jié)果他說，他沒事，我和他爸信不過他的話，一定要帶他去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