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小心翼翼地葬在了異鄉(xiāng)的荒野里。適逢天將落雨，淚水同細(xì)微的雨絲和著鮮血，一起埋進(jìn)土壤里。

他走出林子，木然地看見滿林子的樹皆是光禿禿的，幾乎無樹皮覆蓋。土地千瘡百孔，到處是土坑和外翻的土壤，野草七零八落。陰沉厚重的烏云底下，那間破廟蕭索地橫陳著。

浩劫里，無人會(huì)為死者哀悼和憐憫。容身之所和活命吃食，皆是來之不易。氣節(jié)和人性皆可拋，即便是嗟來之食，也會(huì)吃如狼吞虎咽。

有個(gè)身懷六甲的婦人，在這場饑荒浩劫里生下了一個(gè)死嬰。那死嬰立刻被那家人拿沸水煮了。

餓到渾身乏力的糖兒側(cè)身躺在草堆里，眼看著他們煮鍋，閉上眼似乎都能聽見那死嬰的哭泣聲。

那樣一家食親子的場景，他已不忍親睹。

當(dāng)貧瘠的土壤被人們翻來倒去，卻依舊找不出像樣的可供吃食的草木，而死人的軀體也滿足不了這樣多饑民的需求時(shí)，這間破廟里出現(xiàn)了更嚴(yán)重的“吃活人”現(xiàn)象。

兩家人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便易子而食。

有的娘親也因此瘋了。

那時(shí)方梅知也奄奄一息。她咽下唾沫，對糖兒道：“兒子，你要有出息。阿娘要是走了，阿娘的尸體可不能被別人吃了去?！?/br>
糖兒如鯁在喉，溫?zé)岬臏I珠子剛從面龐滑落就冰涼了。

他想說他會(huì)保護(hù)好她，不會(huì)讓她餓死的，可他沒用。

……

暮冬時(shí)節(jié)，有人在惠云縣城外的山上看到了野狼。此消息一出，饑民中的青年人就抄起家伙往山上跑。

藺寒和溫澤林跟著去了兩次，兩次都落了空，野狼著實(shí)是不好抓。但是他們一群人在山間做了幾個(gè)陷阱，等著野狼自投羅網(wǎng)。

每回上山都格外耗神耗力，但他們一次都沒敢落下，只要有一回能捕到狼，能分到一杯羹就是好的。溫澤林是為了妻子蕙因，他時(shí)刻在擔(dān)心自己妻子和她肚里的孩子熬不過去。而藺寒到底是為了云子蔚，云子蔚的體格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快要支撐不住了。

云子蔚每日躺在帳子底下，連動(dòng)彈和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藺寒很害怕，他已差不多將所有能尋到的吃食都給云子蔚了，云子蔚身體就是不見好轉(zhuǎn)，而且還受了風(fēng)寒。

藺寒見云子蔚命若懸絲的樣子，真怕他哪一天就撒手去了。

那回他上山前，照舊托蕙因嫂子照看云子蔚。蕙因嫂子也應(yīng)下了，同往常一般給咳嗽的云子蔚遞水壺、擦虛汗。

誰知藺寒剛走不久，就有一群人找上來了。

那群人馬行色匆匆，到惠云縣城外后，竟未著急進(jìn)城去，而是在城外打聽了一陣，知曉了他們是睦云縣的饑民。不知怎的，那群人就走到了蕙因和云子蔚跟前。

他們穿著一致，為首的那人對著云子蔚行了一禮，道：“圣靈，二小姐讓我們來帶您回京都?！?/br>
軟弱無力的云子蔚不及反應(yīng)，已被兩個(gè)上前的云家家丁扶了起來。他們帶著他往馬車停歇處走去。

云子蔚掙扎了一下，虛弱道了聲“藺寒”。家丁沒聽清，自然也沒理會(huì)。

傻了眼的蕙因回過神，喊住他們：“你們是誰？要帶他去哪里??？”

為首的家丁停下腳步，回首又對蕙因行了一禮：“我們是云家府上的家丁。二小姐聽說少爺流落至此，命我們將他帶回。多謝夫人對我們家少爺?shù)恼疹櫍⌒⌒囊?，不成敬意?！?/br>
那家丁從懷中摸出一錦袋銀子，放到蕙因的手里。

52輾轉(zhuǎn)

藺寒和溫澤林搶到野狼腿rou回來，臉上和身上皆掛了傷。

藺寒的額頭上有淤青和破皮，他滿不在乎地抹掉了血跡，提著血淋淋的狼腿rou走到帳子底下。這時(shí)蕙因嫂子急忙對他道：“阿寒，你的兄弟被人帶走了！”

藺寒怔住了，蹲下`身與她平視，急急問道：“誰帶走的？”

“那些人說他們是云家的家丁。我也攔不住他們……”蕙因急得要哭了，溫澤林?jǐn)堊∷募珙^，讓她安定一些。

“這袋銀子是他們留下的?！鞭ヒ?qū)㈠\袋拿給藺寒看。藺寒接過看了眼，那暗綠的錦袋面上果真繡著一圈云龍紋，當(dāng)中有一個(gè)“云”字。他餓了太久，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黑了一陣。

云家人知道云子蔚在這里受苦，把云子蔚帶走了。

蕙因帶著哭腔道：“那現(xiàn)在如何是好？”

藺寒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讓自己清醒點(diǎn)，接著問道：“他有沒有什么話留下來……有沒有對我說的？”

蕙因搖搖頭，自責(zé)道：“他已經(jīng)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了。都怪我不好，我應(yīng)該將他們拖住的，這樣沒準(zhǔn)你們還能再說上幾句話?！?/br>
藺寒道：“沒事嫂子，你別怪自己，這事與你無關(guān)?！毖壑械墓饷s黯淡下去。

溫澤林寬慰道：“子蔚被家中人帶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必留在這里受苦了。”

藺寒喃喃道：“你說得對。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他望向惠云縣城外的長路，那條路通往遠(yuǎn)方的樹林、湖泊與山川，彎彎繞繞，卻不見歸人的行跡。此后千山萬水，相隔萬里。

云子蔚顛簸在那條或狹窄或?qū)掗煹穆飞稀Ｋ晃沽藴厮c足夠的干糧，裹著軟褥子，渾身無力地躺在馬車?yán)铩?/br>
馬車中僅有他一人，無人同他多話，但他曉得自己這是要往哪兒去。云家人找到他后，馬不停蹄地要將他帶回京都，帶他見他的阿姊。

初與藺寒分別，他心中有過隱隱的慌亂不安。隨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睦云縣化為渺小，他終于認(rèn)命，知道再無返還的可能。那時(shí)他才意識(shí)到，因?yàn)樘A寒在身邊，即使是面臨饑荒，他也不曾慌亂過。不著調(diào)的藺寒早已在無聲無息間成為他的依賴。

他想到行程的末尾是京都云家，倒也能逐漸安心下來。云家和阿姊于他而言皆是較為陌生的，卻也有一種神秘的令他安定的力量，或許緣由就是世俗人口中的“親情”。

胃中的不適已漸漸退去，頭還有些疼痛。困意與倦意接連襲來，他禁不住在溫軟和安寧中沉沉睡去。

這段行程遠(yuǎn)長而匆忙。他眼見丘陵平伏而去，荒村錯(cuò)落，寒霜覆原野。又見蒼松挺拔，山峰高聳入積云，皚皚白雪披山河。江南遠(yuǎn)去時(shí)，天邊還未見歸來成詩的新燕。

一行人抵達(dá)京都時(shí)，已是開春。都城積雪消融，河流冰解，兩岸柳枝抽綠。街上車馬行人來往，酒家旌旗招展，小販沿街叫賣。

云子蔚回到此處，只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