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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時候,一切又沿著原有的足跡蜿蜒而行。少年時他攔下了要離開的哥哥,這回他無法哭鬧著挽回了,他無法再任性地要阿哥為他留下。只是此去經(jīng)年,怕再相見是遙遙無期。……秦漾曾以為紅梅坡后邊是另一片世外桃源。直到馬車翻過山坡,踏上長滿枯草的泥路,他才曉得那原來只是片荒野,有著大片未曾被開墾的田地。泥溝里的水是渾濁的,連月光都無法將它照亮。秦漾離開槐海鎮(zhèn)后,接連幾日都在趕路。他在顛簸的馬車上昏昏沉沉的,時睡時醒,偶爾揭開車簾,看到的是不斷變化的陌生地方,有時見到樹叢山壁,有時見到田野村落,有時見到熱鬧的街巷。他時常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只知道自己在北行。年少時他無比渴望走出槐海鎮(zhèn),卻因種種責(zé)擔(dān)無法實現(xiàn),可當(dāng)他真的出來了,又對這些景致沒有了熱切的期盼。但或許也是因為,若能在年少走出槐海鎮(zhèn)的他是自由的,而如今走出槐海鎮(zhèn)的他是被緊緊束縛的。不久之前,來睦云縣巡視的錢大人來牢中找他,莫名地問了許多關(guān)乎他與阿爹秦雪文的事情。他一一應(yīng)答后,那錢大人忽然問道:“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身世,可曾知道自己的本姓是什么?”秦漾猶疑地搖搖頭。錢大人道:“倘若一切皆是如本官所料想的,你本姓應(yīng)是汪,乃祁王世子,亦是前朝汪家皇室最后的血脈?!?/br>秦漾初聽聞他的話,著實震驚了一場,但冷靜下來后,又不覺得意外了。他不是沒有想過汪晴遠是他的生父,只是因為秦雪文至死也沒有說,他也就不敢再想下去。據(jù)錢大人所說的,祁王出事、祁王世子出生和自己被阿爹撿到確是同一年。當(dāng)年祁王出事,他身邊忠厚的侍人冒死將世子帶出王府,此后被抓回,而剛出生的世子卻不見了蹤影。那侍人可否見過秦雪文無從得知,但秦雪文在祁王出事之后悄然離開了京都。錢大人說,如果祁王世子仍活在世上,那必是秦漾,他不做他想。他說秦漾若真是祁王世子,那斷然不能流落在外,他想帶秦漾離開槐海鎮(zhèn),去趟京都。祁王身死多年,汪家王朝也在一年前被傾覆。秦漾實在不明白錢豐渝徹查他的身世再要帶他走究竟有何意圖,但他很快明白了這層紗被揭開后,自己就淪為了任人擺布的棋子,無法反抗什么。錢豐渝身為司隸大夫,還得巡察下一個縣城。他無法親自回京都,卻跟怕趕不及什么似的急匆匆他塞進馬車,派侍從連夜將他帶離槐海鎮(zhèn),去往京都。馬車走過了一整個冬天,從天氣微寒走到白雪皚皚。那日清晨他入京都時,見到整條街都被厚厚的雪層掩蓋,車轍彎彎曲曲地交錯延伸。馬車在明國公府門前停下,侍人掀簾請他下來,再讓他坐上另一頂軟轎。轎子從側(cè)門進去,再穿過這個門那個門,走了有半個時辰才到地方。陌生的侍人請他出轎,帶他走入堂間,讓他入座再奉上熱茶。里頭點著香爐,倒是挺溫暖。秦漾坐在黃梨木圈椅上有好一會兒,面頰上燙起來,身上裹不住厚重的大氅了。他剛起身要解開系帶,一旁細致的丫鬟就上前來將他的衣裳取下,抱進懷里,接著退回到邊上。他不及反應(yīng),正感到無所適從,堂間的門就被推開了。來人是明國公邢兆銘,貌似年逾知命之年,鬢發(fā)已斑白,目光銳利矍鑠。他身披黑亮的狐裘,進屋時淡然看了秦漾一眼,然后在高位上坐下,接過丫鬟捧過的茶呷了一口,目光略微一掃,丫鬟仆人都相繼出門而去。他開口道:“你就是秦漾?”“是?!?/br>“本公已有二十多年未見祁王,今日一見你的模樣,眼前竟依稀浮現(xiàn)出祁王的影子?!泵鲊?,“本公已從錢司隸的書信里大致知曉了你的事,你的養(yǎng)父就是秦雪文?”秦漾不卑不亢:“是。”“若真是他,那應(yīng)該不會有錯。”明國公將茶盞擱下,道,“你可知,你這養(yǎng)父跟祁王有何干系?”“家父與祁王,是相交頗深的知己。”明國公嗤笑了聲,搖搖頭道:“可不止是知己??磥砟氵@阿爹真是守口如瓶,這些年也活得謹慎小心,竟什么都沒同你說起過?!?/br>秦漾微微皺眉:“此話怎講?”“祁王與你爹之間,有分桃斷袖之情。”47祁王秦漾眼中的驚訝轉(zhuǎn)瞬即逝。明國公瞥了他一眼,冷然笑道:“怎么,你不覺得很訝異?”秦漾冷靜道:“不論家父同誰有過情意,都是他自己的抉擇。家父的往事,秦漾無權(quán)過問?!?/br>“無權(quán)過問?你小子的脾性倒也跟祁王有幾分相似?!泵鲊溃捌钔跎硭罆r你不過幾個月大,那不妨就讓本公給你講講當(dāng)年祁王與你養(yǎng)父的事情?!?/br>“祁王此人,平生風(fēng)流蘊藉,素喜詩詞歌賦,雅擅丹青舞墨,兼資文武又龍驤虎視,可偏生是個斷袖。你生母乃是廖國公嫡女,生性溫婉內(nèi)秀,嫁入王府多年卻與祁王貌合神離。當(dāng)年珂暉族人派使節(jié)來朝,祁王陪使節(jié)入意清館,偶遇少年秦雪文,對其心生憐愛,遂關(guān)懷備至。兩人情投意忺多年?!?/br>“后來祁王結(jié)黨營私,籠絡(luò)珂暉族意圖亂上?!泵鲊珜μ煲还笆郑?,“東窗事發(fā)后,圣上命人徹查此事。果不其然,祁王的多數(shù)黨羽都如實招供,并簽字畫押,連他的岳丈廖國公都已伏罪。說至此,本公不得不道秦雪文真是個癡情種,即便是被生生打斷了腿,也不肯承認祁王的滔天罪行。然,祁王黨羽既已招供,他承不承認都無何干系。祁王觸怒龍顏,圣上賜他一杯毒酒,命其引決謝罪?!?/br>秦漾長久說不出話來。秦雪文瞞過了所有人,他的腿不是被意清館的人打斷的,是因不肯屈打成招,被朝廷的人打斷的。他至死都不愿意讓秦漾知曉身世,或許就是為了讓秦漾一生安穩(wěn)。只可惜是天不遂人愿。他雖是自小遠離京都朝堂,卻也從旁人口中聽聞過當(dāng)年的事,曉得一些端倪。也不知意圖亂上的人到底是誰。眼前的這個人,顛倒是非黑白,還口口聲聲稱宣成皇帝為“圣上”,簡直是虛偽至極。“祁王逝世后,王府仆從被發(fā)配遠疆,多數(shù)貞烈女眷因不愿罰做官妓,以自縊明志,你生母也是其中之一。祁王的近身侍衛(wèi)趁亂帶走了才出生不久的世子,被抓回后寧死也不肯說出將世子帶去了何方。本公想到要命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