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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槐海鎮(zhèn)里?”“嗯,留在槐海鎮(zhèn)里。”許經(jīng)啟先生往后靠去,老竹椅吱嘎吱嘎響。他沉吟了一會兒,道:“老夫近來是越發(fā)體弱多病,也不曉得還能撐幾年,沒準(zhǔn)哪一天眼睛一閉就走了。”糖兒道:“先生別這么說,您……”許經(jīng)啟先生冷哼一聲,輕聲咳了咳,道:“你也別講什么好聽的話,老夫不愿聽。老夫都這么大一把年紀(jì)了,該嘗的滋味都嘗盡了,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書院里那群不讓人省心的小崽子。你要是愿意替老夫做點事,就在老夫病弱講不了課的時候過來搭把手?!?/br>糖兒彎眼笑道:“好好好。您隨時讓學(xué)生來梧桐巷子尾的人家找我,東家好說話,隨時能放我出來?!?/br>許先生聽罷,和顏悅色地點了點頭。這事兒就算這么定下了。從許老先生家出來,糖兒想起自己當(dāng)年在書院也沒少做混事,撲哧笑出聲,跟秦漾說,他去做先生,就是老鼠要做貓了。秦漾眼里含了笑,道:“我倒覺得,書院的那群小老鼠未必會怕你?!?/br>糖兒被那一笑酥了心,弱聲弱氣道:“怎就不怕了?!?/br>“瞧瞧你這張臉,長成這幅模樣,哪有半點先生的樣子?!鼻匮娝菑埌變舻哪樕纤坪跏钦慈玖耸裁?,伸手抿了下來。糖兒睜著雙水盈盈的眼睛,就這么立在他身前看著他。秦漾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要轉(zhuǎn)過身去。糖兒倔強地拉住秦漾的手臂,力道還頗大。秦漾轉(zhuǎn)頭看他,他又有點兒怯了。“做什么?”糖兒移開目光,悶悶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什么?”“先前你已經(jīng)知曉了我的心思,卻從未告訴過我你是怎么想的。”糖兒鼓足勇氣抬頭看他。“什么怎么想?”秦漾還是那副軟硬不吃的模樣。糖兒急得跺腳:“阿哥!”秦漾笑:“你都叫我阿哥了,你讓我怎么想?!?/br>一向伶牙俐齒的糖兒聽了這話沉默了,瞬間紅了眼低下頭去。他這樣子像是要哭。這回?fù)Q秦漾無措了,他低頭去看糖兒,柔聲道:“我不過開個玩笑,你別……”糖兒猛然抬起頭來笑道:“我也不過開個玩笑,哥哥緊張什么?!?/br>哪里有半點要哭的樣子。秦漾無言地看著他,轉(zhuǎn)身就走。糖兒跟在身后,嘴里喊道:“哥哥!你等等我唄……念竹!秦念竹!秦念……你別這樣看我,我不這么叫了,我錯了……哥哥!”37先生整場春宴里,糖兒幾乎是在奔走與執(zhí)教中度過的。許先生的身子骨確是不大好了,三天兩頭地生病。他白日里教到一半支撐不住,就打發(fā)小孩子回家去,讓他們到晚上再來學(xué)堂聽小秦先生講課。糖兒曾在白日里出來過兩三次,雖東家面上未有不悅之色,但他自己不好意思再如此頻繁地早離了,因此將講課放在了晚上。大一點的孩子已是能靜得下心來,只是可憐了那幫小猴,白日里野夠了,晚間還得回學(xué)堂坐著。好在他們也曉得許先生病了,不敢再讓小秦先生也生氣,即便是不情不愿,也乖乖地到書院里來。糖兒念什么,他們就跟著念什么,糖兒要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個個都挺乖巧。那些晚上,糖兒講完課還要等孩兒的爹娘將他們一一領(lǐng)回去,得守到最后一刻才能離開。有時候遇上不可靠的爹娘,遲遲不來接小孩,他還得親自把小孩帶回去,再折回家。糖兒倒是沒抱怨過,方梅知瞧不過去。她常叨念:“誒,你做這活又沒錢拿,老折騰到這么晚,累不累啊?!?/br>糖兒道:“當(dāng)年我在書院沒少受先生的照顧,如今先生病了,我身為學(xué)生應(yīng)當(dāng)報師恩?!?/br>“其他人怎么不報?。俊狈矫分f,“他的學(xué)生這么多,又不缺你一個,憑什么你一個人將所有活都攬了?你這一天天的,自個兒的活還得做呢,累不累啊?!?/br>這些話方梅知說得多了,糖兒也就不解釋了,每回對阿娘笑笑就算過去了。糖兒對教書這事兒一直挺上心,從未有懈怠的時候。盡管如此,許先生拖著病軀坐在后頭聽了一回課后,還是對糖兒道:“你尚年輕,欠歷練。道阻且長?!?/br>糖兒長到這個歲數(shù),面對先生的訓(xùn)誡還是低眉順眼的,仍是學(xué)生的模樣。許老先生望著他那張還帶點青澀稚氣的臉,恍然間覺得回到了很多年前,糖兒還是書院學(xué)生的時候。那時糖兒也是這樣站在自己面前,聽著自己說的話乖順點頭。俯仰之間,白云蒼狗,年華逝去。他是不服老也不行了。許先生問道:“秦謐今年有多大了?”“剛及弱冠之年?!?/br>“哦,二十了?!痹S先生捋著胡須點點頭,“可有取字?”“未曾。家父離世時我尚年幼,未及給我取字?!鼻刂k道,“不若就將這個難題交予先生,請先生為我取字。”許老先生垂下眼想了想,將“秦謐”二字念叨了幾回,道,“‘靜況’二字何如?‘靜’和‘謐’同義,‘靜況’意在平心靜氣,安于近況?!?/br>糖兒在心中默寫了這兩個字,抱拳道:“好字,謝過先生。”回到家后,糖兒將先生為他取字的事說給秦漾聽。秦漾曲腿坐在床榻上,聞言將手里的書放下,感嘆道:“‘靜況’這個表字取得好,許先生有心了。我也忘了,你既已及弱冠,是該有個像樣的表字,不該只喚你的乳名了?!?/br>糖兒交疊起雙臂,隔著層被子枕靠在秦漾曲起的膝蓋上。他咬了下嘴唇,悄悄地說:“其實你也可以叫別的?!?/br>秦漾一動不動看著他:“譬如?”糖兒垂眼低頭,將手往被窩里伸,搭在哥哥的手上。他含笑看秦漾,指腹輕輕摩挲著秦漾的手背,歪頭道:“譬如小秦先生吶?!?/br>秦漾嗓音偏沉:“嗯?小秦先生?”燭光昏黃,秦漾的眼睫又長又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也顯得濕潤柔和。糖兒將一只手撐在床榻上,身子前傾,緩緩地、緩緩地靠近他。糖兒輕輕地把靴子蹬掉,望著他薄軟的唇越湊越近,有些意亂情迷地說:“這幾天還有點兒冷,我蓋著薄被子,半夜被凍醒了?!?/br>秦漾撲哧一聲笑出來,偏過頭去。他再轉(zhuǎn)過頭來,問壓制在上方的糖兒:“那你今晚是想睡在這兒?”秦漾很少笑,他一笑糖兒就覺得心里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