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個身。

糖兒還想說些什么，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了哥哥平穩(wěn)的呼吸聲。哥哥背對著他，已經(jīng)睡著了。

糖兒很在意秦漾喜不喜歡他，有段時間一有空閑就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后來他才釋然，他發(fā)覺哥哥待他很親，譬如什么好吃的都會留給他吃，還會在半夜爬起來給他煮面吃，陪他一起玩。秦漾對別人不是這樣的。這么想來，他是特殊的。

而除了阿爹阿娘，沒有人比他更喜歡哥哥了。

糖兒心里的那個秤，就是這樣平衡的。哥哥待他最親，他最喜歡哥哥。長久以來沒有人打翻這個秤，所以當(dāng)打翻這個秤的人出現(xiàn)的時候，糖兒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慌。

打翻秤的那個人叫海棠，有著瓜子臉和漂亮的杏眼，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她是跟他們同在學(xué)堂念書的海明的jiejie。

海明是在那年春天來學(xué)堂的。他與糖兒鐵蛋同歲，木訥又不愛說話，來學(xué)堂后融不進(jìn)他們，時常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們在院子里跳格子，海明呆坐在桌子旁。

鐵蛋是常常跟他說話的，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墒氰F蛋也愛欺負(fù)他，老是強(qiáng)行借他的東西，又不還給他。

有一天海明拿了兩本連環(huán)畫來學(xué)?？?。也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學(xué)堂里的小伙伴都圍到海明的桌子旁來看。

海明紅著臉翻開一頁又一頁的書，那書上畫了各種各樣漂亮的人物?；锇閭冾^挨著頭看得津津有味，還為了沒有占到好的位置而起了口角。鐵蛋個子矮，只得踩到桌子上看，可惜還是什么也看不見。

一個小孩說：“海明，你將書借給我看看唄，我看完就還給你?！?/br>
另一個小孩說：“海明，你先借給我看，我給你三塊甜糕。”

還有小孩說：“我拿我在廟會買的桃木劍跟你換這兩本書，好嗎？”

海明搖搖頭說：“不行。這是我阿爹在我生辰的時候買給我的，我要好好藏著。我也不能借給你們看，我怕你們給弄壞了?！?/br>
小孩子七嘴八舌地發(fā)誓他們絕對不會弄壞。

海明還是搖搖頭。

后來許先生來了，許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木桌子，大伙都乖乖地回到自個兒位置上了。

許先生帶著大伙讀，大家捧起書搖頭晃腦地讀起來。

鐵蛋不讀書，他從亂糟糟的桌子里翻出一團(tuán)揉皺的宣紙，把它展開，然后用筆在上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寫完后，鐵蛋又把宣紙揉成一團(tuán)，丟到了坐在他旁邊的海明的桌子上。

海明望了他一眼，打開一看，那張紙上的幾個狗爬字寫的是：你把那兩本書借給我看看唄。

海明紅著臉，對他搖搖頭，用口型說不行。

海明想認(rèn)真聽先生講課，正端坐了，一個紙團(tuán)又飛過來了。這回紙團(tuán)上寫的是：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海明想了想，猶豫了很久，終于將那兩本連環(huán)畫從抽屜里拿出來了。他摸了摸書封，萬般不情愿地給了鐵蛋。

鐵蛋將那兩本書草草翻了兩遍，覺得沒什么意思，就塞進(jìn)了臟兮兮的抽屜里，打算有空再看。他就是沒想著要還。

幾天后海明跟他要書，他忙著追打小伙伴，跟他說再過兩天，再過兩天。可是再過了兩天，鐵蛋還是不肯還。

海明委屈得掉眼淚，跑回家告訴了自個兒的jiejie海棠。第二天許先生還在帶大伙兒念書的時候，海棠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

她先是問海明，哪個是鐵蛋。海明就指了指他旁邊位置上的人。

海棠捋起袖子站到了鐵蛋面前，問他有沒有拿她弟弟的書。鐵蛋被嚇得有點懵，反應(yīng)過來后還是梗著脖子搖了搖頭，說沒有。

海明說：“jiejie，他騙人！就是他拿了我的書沒還！”

海棠看著鐵蛋，問道：“你還不還書？”

鐵蛋的小黑臉都漲紅了。他搖了搖頭，還是說他沒拿書。

海棠火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將他拉出來，推到一旁。她再將他的木桌子拽倒，蹲下`身去翻找海明的連環(huán)畫。

12情竇

那兩本連環(huán)畫顯眼，海棠一翻就找到了。她撣了撣上面沾染的灰漬，拿著書質(zhì)問鐵蛋：“這是從你桌子里找到的，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鐵蛋捏緊拳頭，繃住嘴角，抬起眼含恨地看著她來。他什么話也不說。

海棠雙手叉著腰道：“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借人家東西不還還撒謊。你的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鐵蛋直直地看著石地板上的細(xì)縫，咬牙切齒著不回話。

一旁的糖兒坐不住了，站起來幫鐵蛋說話：“也許鐵蛋只是忘了還書，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八歲的糖兒正在換牙，說話牙齒漏風(fēng)。海棠覺得好笑，歪頭地看了他一眼道：“哪兒來的奶娃娃，牙還沒長齊就出來來幫別人說話?！?/br>
糖兒委屈地撇了嘴，不說話了。

秦漾喚了聲“糖兒”。這一喚，海棠和糖兒兩個人都扭過頭來看他了。

海棠看到秦漾愣了愣。十四歲的秦漾還有點纖弱，個子不算太高，面龐的輪廓還很青澀。他有一雙丹鳳眼，眼里像是藏了星星，亮晶晶的很漂亮。那時她一見他就想，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孩子。

糖兒委屈地跑到秦漾身邊去，喊了聲哥哥。他望了眼海棠，又皺著眉抬頭瞧著哥哥，像是在求哥哥幫他說話。

海棠問奶娃娃：“你叫糖兒？”

糖兒點點頭。

海棠看了秦漾一眼，垂下眼有點羞澀道：“巧了，我爹娘也叫我‘棠兒’，剛才我還以為你哥哥是在叫我呢?！彼f著倒是笑了。

海棠笑盈盈地說完話，又正色彎身捉起鐵蛋的衣襟。盡管鐵蛋百般反抗，他還是像蘿卜一樣被海棠提起來，拖了一路丟到了許先生的桌子前。

海棠指著鐵蛋說：“許先生，我想你也看到了。這個小子為人不端，不守誠信。我不希望我的弟弟跟這樣的人坐在一起。你看著辦吧?！?/br>
許先生臉色不好看。等海棠收拾完鐵蛋，放下袖子走人了，他的臉色都鐵青了。許先生瞪著鐵蛋，鐵蛋還死賴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看他，什么話也不敢說。

許先生齒間發(fā)出“嗤”的一聲冷笑，他捏著戒尺搖了搖頭，低聲念了句“小子不知禮數(shù)”，又說“朽木不可雕”。

許先生讓鐵蛋打開手掌，攤平。鐵蛋怯怯地照做了。他將手心朝上，許先生拿戒尺托高了他的手背，然后一板就從上邊落下了。許先生連打了三板，鐵蛋疼得縮回了手。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