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減速，后來竟紋絲不動了。

    黃書郎向后一仰, 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 把車窗搖了下來想要透透氣，卻被外面的味兒熏得立時關緊了車窗。

    我瞧著他的舉動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他嗅覺、聽覺、視覺遠比人類靈敏，困在吵雜的都市中要比平常人難受十倍。

    我把手機拿了出來遞給他，“我新下了個游戲, 回家給你吃全家桶?！?/br>
    黃書郎眉頭還是緊鎖著，接過手機玩了起來，他對手機的應用僅限于接打電話和玩簡單的小游戲，連微信都不怎么會。

    我四叔回頭看了他一眼, 也露出一絲笑容來，“你愛吃全家桶？辦完了事叔給你買兩桶?！?/br>
    “鄭多會買?！秉S書郎眼皮都不抬地直接把我四叔的好意懟了回去。

    我四叔搖了搖頭也只是笑笑, 我從黃書郎懟完四叔就一直注意觀察四叔的表情, 四叔心機深沉, 黃書郎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現(xiàn)在表面上看起來是不以為意……有沒有記在心里只有四叔自己知道。

    “四叔, 我剛想起一件事，在醫(yī)院里跟你說話的是院長吧？”

    “嗯, 是院長?！?/br>
    “我沒聽錯的話，他說是部長……”省里管衛(wèi)生的是廳長，只有統(tǒng)管全國的才是部長……部長？

    “你沒聽錯?！彼氖宕_認道, “這次的事是全國聯(lián)動的，咱們東三省的情形算是輕的，一是人口少，二是歷史短。關外比咱們這里的情形要復雜得多，幸虧他們那邊的城隍力量也比較強?！彼氖逭f罷看了看手機，“現(xiàn)在所有地方的情形都控制住了?！?/br>
    “但是——這么大的動靜，國家高層怕是也知道了吧？”這才是我一直想問的重點，我們在醫(yī)院里可以說是通行無阻，這里面故然有四叔的小手段，可沒有上面的指示，我們進去就得讓人扔出來。

    “他們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不想承認更不像抬舉做咱們這一行的，雙方早就互有默契，咱們平咱們自己個兒的事兒，不鬧大他們就不找麻煩，鬧大了……”

    “可是過去……”

    “你記得你奶奶說的話嗎？太公在位諸神退位。太公已經(jīng)不在了?！彼氖迕济咸?，露出一抹笑來，“早晚有一天，他們不能再繼續(xù)掩耳盜鈴?！?/br>
    不能嗎？為什么我沒有四叔這么樂觀的精神？“這次的事，難道不會引發(fā)官方對我們的嚴格管控嗎？”TG被人稱為黨媽不是沒有道理的，控制狂屬性比四叔嚴重八千萬倍，“歷史上因巫盅之禍而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啊?！?/br>
    統(tǒng)治者最怕什么，一怕屁股坐不穩(wěn)，二怕腦袋不穩(wěn)，這世上竟然有知道生辰八字拿到內(nèi)衣跟毛發(fā)、指甲、血液就能要人性命的邪術，怕是很多人半夜睡著了都會驚醒。

    要知道爬得越高，仇敵越多！

    “鄭多，你腦子可以??！”四叔驚訝地看著我，“不蠢，不蠢?！?/br>
    “四叔！”

    “你知道為什么黃書郎爺爺那個老摳毫不猶豫地就送了自家私藏的一半朱砂給張強嗎？”四叔說道。

    得，黃書郎的爺爺?shù)降讚赋墒裁礃影。瑥垙姾臀宜氖宥冀兴蠐?，“不知道?！?/br>
    “這次的事對道門和妖門都是一次危機，你要知道官字兩張口啊，真把官府惹急了，邪靈們固然沒有好下場，道門和妖門眨眼傾覆也在彈指之間?！?/br>
    “有……有那么邪門嗎？”說真的，我有點不信。

    “呵，你還小，沒經(jīng)歷過什么，黃書郎怕是還記得那些年的事吧？邪靈也好、道門也好、妖門也好，靠得都是愿力，沒有了信眾就是一攤死水，早晚曬死，遠的不記得了，建國后不能成精這一道政令，毀了多少妖的修行？”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后來我才明白四叔對我說教得那些話里，這一段是最最重要的，可惜……我明白的時候，四叔反而不明白了。

    我們聊天的當口，車流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四叔的司機是個手很穩(wěn)的中年胖子，他找到了一個縫隙帶我們鉆進了小胡同，又穿過了一個敞開式的小區(qū)，來到了一條不堵的路，一個多小時之后將我們順利送到了位于新區(qū)的白石河精神病院。

    白石河精神病院原來是在城市的邊緣的邊緣，按行政區(qū)劃論屬于省城下屬的一個縣，后來撤縣并區(qū)，成為新區(qū)，而白石河精神病院位于新區(qū)的郊區(qū)，有多偏遠可想而知。

    我們下車的時候，精神病院門外已經(jīng)停了七八臺車，看牌子都是好車，最便宜的也不低于五十萬，我從這些車里認出了張強的車。

    “看來咱們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蔽宜氖逍Φ?，他走下車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可惜今天這局，沒有鄭家成不了席，鄭多跟我走。”

    我不知道精神病院應該是什么樣的，但至少不會是像今天這樣安靜吧，從大門走到住院部，一路上暢行無阻，不但沒有聽見什么聲音，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四叔自信滿滿地走在最前面，他臉上一點都沒有焦急之色，甚至還有心思評價這里的風水，“這間醫(yī)院位置不錯，可惜蓋的時候沒考慮過風水，有些地方發(fā)陰啊，常年不見陽光怕是要出事，幸虧有高人給疏理過……這是誰的手筆呢？”

    四叔，您是幫助解決邪靈的還是來旅游的？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鄭多，風水這東西自有一番高深的道理，可惜咱們家人沒這方面的天份，只能看出些好賴，自己弄不出風水局來……以后有時間叔帶你去京城，看一看故宮的風水，那可是前輩高人的巔峰之做啊。我有一個風水大師朋友，沒事兒就去逛故宮，每次都能領悟點東西……”

    看來他是真不著急，也是真有底氣！

    他帶著我穿過住院部，來到后面應該是供癥狀較輕的病人休息的小花園，只見花園里已經(jīng)有石頭擺出一個法陣來，在法陣中央呆呆地站著一個女人，女人干瘦干瘦的，像是渾身的精血都被什么抽干了一樣，頭發(fā)又稀有黃，站在那里沒人捆沒人看著傻呵呵地不動。

    一個穿著繡滿鳥獸紋，胸前背后配著銅鏡，頭戴野雞翎發(fā)冠的女人扭腰擺跨甩動腰間的鈴鐺半閉著眼睛跳神，旁邊一個干瘦的男子敲著鼓唱著請神調(diào)，“日落西山啊……黑了天……”

    雖說鄭家是五大薩滿之一，但真不會請神跳神，有濫竽充數(shù)的嫌疑，這是我頭一回看見薩滿請神，我常常腦補的鏡頭就是在清朝的宮殿里別家薩滿又唱又跳的祈禱請神，我家的祖先就在旁邊看著……

    有趣的是今天在旁邊看著的不止是我們，還有穿著道袍的張強和張峰，穿著民間居士服的一個中年胖禿頭，兩個穿著唐裝的老頭，他們都表情認真地瞧著薩滿請神。

    “為什么用薩滿？”我小聲問四叔。

    “薩滿最擅長溝通邪祟?！彼氖宕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