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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與血覆蓋,看上去猙獰可怖,聲音卻是那樣無助,那樣痛徹心扉。他舉起手,指向手術(shù)室的方向,整條手臂都顫抖得厲害,“剛,剛從那里出來,醫(yī)生說,說……”不成調(diào)的哽咽取代了說不出口的話,他捂住上半張臉,幾乎要哭得暈過去。中隊長強忍著淚,用力將他拉入懷中,想說些安慰的話,方一開口,發(fā)出的卻是一聲抽泣。遲玉一步一步挪到手術(shù)室前,輕聲道:“文筠呢?文筠在不在里面?”文筠還活著嗎?還是和梁瀚一樣已經(jīng)……他瘋狂地甩頭,想趕走腦子里那絕望的想法。“在?!币幻駹顟B(tài)相對較好的隊員走過來,聲音說不出的疲憊,“在的,文筠在的……”說著,卻還是哽咽起來,“文筠他會活下來,一定會……梁瀚已經(jīng)走了,他不能再……”沒人再說話,也沒人離開,手術(shù)室外只剩下壓抑的哭聲。時間走得很慢,遲玉無助地等待手術(shù)室門再次打開,又怕看到那兩扇門開啟。終于,當夜色淡去,天邊變成近乎透明的青紫時,門開了。中隊長第一個沖上去,失態(tài)地抓住醫(yī)生的臂膀。遲玉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耳邊、腦中全是暴風的聲響,目光黏在被小心推出的病床上,不敢問,不敢想。文筠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雖沒有像梁瀚一樣在手術(shù)室辭世,情況卻非常糟糕。大量失血,腦部遭受重創(chuàng),臟器受損……每一處傷,都是致命傷。但他還沒有咽下最后一口氣,還在與死神搏斗。所有陪著他的人都明白,他想活下來。遲玉日夜不離地守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誰勸都沒用。隊友們知道他倆好得如同手足,文筠甚至多次摟著他的肩,跟其他人開玩笑說:“這我弟弟,誰惹他我揍誰。”隊友起哄:“你個孤兒哪來的弟弟!”他也不生氣:“孤兒怎么了?孤兒只是沒有爹媽,誰規(guī)定孤兒不能有弟弟?我倆這么像,不當兄弟說不過去吧!”生死當前,所有的勸慰都蒼白無力,無足輕重。這次行動是去邊境對付境外毒梟團伙,初期比較順利,擒獲了進入南部邊境的販毒頭子,并收繳大量毒品和武器,但發(fā)回關(guān)鍵情報的臥底梁瀚卻失蹤了。鐵血臥底,九死一生。所有臥底在被派出時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們的戰(zhàn)友,卻無一例外盼著他們活著回來。哪怕只有最渺茫的希望。文筠是前線負責人,從毒販嘴里得到“梁瀚可能還活著,被其他人挾持出境”的消息時,當機立斷,與組里經(jīng)驗最豐富的突擊兵沈明連夜越境救援。人救回來了。人卻犧牲了。文筠與沈明拼盡全力,掙得的結(jié)果僅是讓戰(zhàn)友在故土咽下最后一口氣。而沈明重傷,文筠生死難測。沒有人問值當不值當,就連遲玉也沒問。等待文筠醒來的日子里,遲玉唯一想的便是——為什么我偏偏這時候受傷?中隊長陪他坐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試著開解:“不要太自責,你是狙擊手。”所以就算你沒有受傷,就算你跟著去了,解救梁瀚時,你哥就會帶你去嗎?他需要的是突擊兵啊。無解的問題,遲玉卻固執(zhí)地認為,如果自己在,一定會跟隨文筠,半步不離,替他承受所有傷害。一個月后,文筠醒了,醫(yī)生卻輕輕搖了搖頭。他并未真正醒來,僅如回光返照一般。隊員們?nèi)タ此?,他目光呆滯,竟是誰也不認識了,看向遲玉時,嘴唇卻虛弱地動了動,氣若游絲道:“遲,玉。遲,玉?!?/br>所有人都哭了,遲玉卻像雕塑一般站在床邊,一滴眼淚也沒落下來。悲慟凝結(jié)于心,若再哭,落下的必是血淚。只有他知道文筠為什么會喚他的名字。文筠誰也不記得了,唯獨記得的便是他。當年的話語縈繞耳際——“不過你這話提醒了我?!?/br>“嗯?”“得牢牢記住你名字啊,不然你傷心得哭兮兮怎么辦?”文筠確是記住了,卻將更加深重的傷痛留給被記住名字的人。遲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似要將他早已脫型的模樣烙進腦海,永遠銘記。當夜,文筠在與一身傷痛抗爭了三十多天后,安靜辭世。文筠沒有親人,骨灰與遺物暫時保存在大隊。追悼儀式后,遲玉就像變了一個人,開始不要命地訓練、出任務,幾乎不讓自己休息。隊友們以為他是想以忙碌來淡忘悲傷,偶爾提醒一句“注意身體”,后來見他整日精力充沛,便不再提及。直到3個月后,他突然在完成任務后吐血昏迷,整個人像青山崩塌一般栽倒,眾人才知道他哪里是精力充沛。他在消耗自己,他的身體早已被藥物與勞苦耗空。從檢驗結(jié)果看,他在文筠離開后不久就開始注射抗疲勞促興奮的藥物,后來藥量越來越大,如今已經(jīng)對身體造成嚴重傷害。他隨時隨地看上去都像打了雞血。隊友們現(xiàn)在才明白,他是不顧后果,給自己注射了過量藥物。中隊長極度自責,恨沒有早一些注意到他的異常,急切地問醫(yī)生該怎么治療,有什么后遺癥。醫(yī)生嘆氣,“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無法勝任特種兵的職責了。一般來看,他使用的藥物對身體的損害可逆,但不絕對,并且需要慢慢調(diào)理?,F(xiàn)在他心肺都有問題,可能還伴有性功能障礙,不能再出任務了……”遲玉在病床上醒來,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時,唇角牽出一個苦澀的笑。老天真是不公平,文筠那么想活下來,卻終是停下了呼吸,而他不想活了,卻偏偏死不了。中隊長扣了扣門,與他聊了許多,關(guān)于他,關(guān)于文筠,關(guān)于轉(zhuǎn)業(yè)。遲玉沉默許久,“也好,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文筠不退役,我就不退役。現(xiàn)在他不在了……”他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我也該離開了?!?/br>中隊長心痛如絞,“有什么要求盡管告訴我,即便不在隊上,你們也永遠是我的兵。”出院后,遲玉回到隊中,正式提交了退役申請。“隊長?!彼J真地看著中隊長,“我有一個請求?!?/br>“這?”中隊長聽完后震驚起身,“這怎么行?隊里沒有這個先例!”“有?!边t玉平靜地說:“有的,我知道?!?/br>他已經(jīng)脫下迷彩,穿著規(guī)整的陸軍常服,眼中無波無瀾,半點生氣都沒有,“隊長,你說過,有什么要求盡管告訴你,我就這一個要求,并不過分,隊里以前也有隊員退役后以一個新的身份生活,我不是第一個?!?/br>“但你這不是新身份!”中隊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