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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章閉上眼,克制著自己不要去亂想,腦海中卻漸漸浮現(xiàn)起一個模糊的身影。差不多一個月前,他回校給韓冬野辦理延期入職手續(xù),彼時正臨新生初入學(xué),學(xué)校cao場、籃球場上到處都是穿著統(tǒng)一迷彩軍訓(xùn)服的大一新生,一塊塊分散的方陣各自而行,臉上曬得黑紅的教官吹著哨子喊著口號,指揮著各自的方隊做著一遍又一遍乏味的動作。陳章沿著一旁的道路徐徐走過,路邊有高大繁茂的樹木站成一列。走到轉(zhuǎn)角時,他回頭向著cao場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個身材高大的教官正倚在鐵絲圍墻邊抽煙,白色的煙霧彌漫飄散在他的臉周,使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卻能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陳章移開視線,轉(zhuǎn)過轉(zhuǎn)角,徑直離開了。他灼灼的目光,仿佛是透過無限空間的距離,如準星一般定位在他的臉上。陳章驀地睜開眼睛,他忽然感到有些口渴,摸索到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2點42分。于是他睜著眼睛繼續(xù)默默地躺了一會兒,等到情緒和身體的興奮全都漸漸消退,才掀開被子下了床,打算去客廳倒杯水喝。喝光杯子里的水,陳章輕手輕腳地將它放回桌子上,轉(zhuǎn)身正準備離開,卻瞥到韓冬野正直直地站在一旁的門前,臉正對著他的方向,眼睛卻毫無焦距。韓冬野的眼睛依然沒有痊愈,已經(jīng)將養(yǎng)了幾個月,可是到目前為止,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點光亮,陳章心里很著急,然而事情已成定局,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定期帶他去醫(yī)院復(fù)診。醫(yī)生還是原來那句話,說暫時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只能慢慢養(yǎng)著,等淤血自己消散。至于他曾經(jīng)重傷的右臂和右腿,現(xiàn)在已經(jīng)拆掉了石膏,可以每日里做一下輕微的活動了,只是不靈便,恐怕也難以恢復(fù)到原來完好無缺的程度了。除了疚意,陳章內(nèi)心里一直很感激他。畢竟,韓冬野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受了這么重的傷,如果當時沒有韓冬野及時推開他,自己現(xiàn)在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他還記得,在醫(yī)院的時候,韓冬野剛做完手術(shù)那幾天,麻醉的作用逐漸消退,他傷口疼的晚上整夜都睡不著,卻強忍著不敢呻吟,怕吵醒了當時陪床的自己。當他無意間醒來時,便看到他背對著自己蜷縮在床上,嘴里死死咬著被子,疼得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他住院短短幾個月,便瘦了二十多斤,蒼白的臉頰幾乎都凹陷了,到出院的時候,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蕩蕩的使人看了難受。然而就算是這樣,打著石膏、坐在輪椅上的他,依然俊朗帥氣得讓人忍不住頻頻偷看。他的眼睛也依然好看得使人情不自禁地沉迷淪陷,現(xiàn)在卻無法好好看看那些偷看他的人,看看這個繽紛的世界。他曾經(jīng)是一個多么優(yōu)秀的人……韓冬野似乎沒有朋友,他住院期間,除了學(xué)院團委老師的例行公事,來看過他的只有一個女生。那時候韓冬野的臉上身上還裹著厚厚的紗布,眼睛什么都看不見,躺在床上難以動作。那個美麗的女孩哭泣著跟他說可以帶他去美國,可以給他最好的治療,可以幫他修復(fù)好所有難看的傷痕。“不?!?/br>韓冬野說。陳章知道他喜歡自己。然而,時教授的先例,與生俱來對同性的排斥,以及后天長期形成的理念全都告訴他,他不能隨便做出決定,而且,他也不能,甚至永遠都無法回應(yīng)予他平等的感情。不該是這樣的,全都錯了。陳章想起時光瑞,想起孟霄云,以及那個剛出現(xiàn)在他夢中不久的男人。一切都是因為那些怪夢,該死的夢。陳章安慰自己,等那些夢都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韓冬野,還有其他所有人,總會恢復(fù)正常的。其實,韓冬野內(nèi)心也一直充滿著不安。他獨自暗戀了陳章四年,卻從未奢望過有朝一日自己能與他一起生活,朝夕相處,更別說讓陳章來照顧他。他的眼睛看不見,內(nèi)心卻比誰都清楚,陳章對他,只是出于良心道德上的報答,兩人唯一的聯(lián)系,也不過是曾在同一所大學(xué)中讀過書。陳章之于韓冬野,本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妄想。可是,他舍不得。眼睛剛開始看不見的時候,韓冬野著實驚慌了一段時間,然而聽到陳章的聲音,他便安穩(wěn)下來,覺得即使視力再也恢復(fù)不了,就算一輩子都保持這個狀態(tài)也會不感到懼怕。一開始,他受傷的右手和右腳都不能動,瞎掉的眼睛也沒有完全適應(yīng)過來,日常生活幾乎全部都要依賴陳章,連上廁所時都是陳章幫他穿脫褲子。那種時候,自卑,惶恐,期待,羞窘,莫名的興奮,無所適從,齊齊涌上,一瞬間恨不得直接昏迷過去,好不用面對這令人羞憤欲死的事情。他無數(shù)次地想,他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他只覺得自己欠了陳章很多很多。受傷的日子,就像透支的幸福,或者債務(wù)的利息,一天多過一天,跳動著恐懼又盡情揮霍的心臟,等待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那天。韓冬野忍不住去想在學(xué)校的時候,有時候走在路上,會碰巧發(fā)現(xiàn)他走在前面的人群中,他便會忍不住一路跟上去,保持距離一直跟著他走,看他的背影,看他走路的姿態(tài),看他跟人打招呼時的側(cè)臉,還有他微笑時嘴角上揚的弧度……韓冬野是個孤兒,無依無靠地長大,卻也懂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即使自己深愛著他,也無權(quán)去打攪他正常的生活。所以,四年來,他一直與陳章著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不是不想,他只是怕靠得太近了,自己會控制不住露出內(nèi)心的妄想。我最喜歡看到你的笑,但是如果,這個心愿無法滿足,那么,只要你能隨心所欲地綻放笑容,即使我看不到,也好。誰不想與喜歡的人并肩同行,我只害怕我一人的自私毀了你路上所有美好的風(fēng)景。我不愿我過分的感情會成為你的負擔(dān),因為,我喜歡你,但是,我更愛你。003陳章見韓冬野一只手扶著門框,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高瘦的身軀在黑暗中如一片剪影一般默默佇立,整個人顯得茫然而無措。屋子里沒有開燈,四周都黑乎乎一片,陳章?lián)乃胍蛊饋碛惺裁词乱?,便走過去握住他的胳膊,問他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去廁所。韓冬野側(cè)耳聽著陳章向他走來的腳步聲,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沾染了陳章微涼的體溫,聽到陳章在對他說話。他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忙解釋道:“我以為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