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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剛開出不到一分鐘,李瑯玉想起有東西落了,于是讓張管家在原地等他。他沿原路返回,邁著略急的步伐,回到徐桂英那里。徐桂英也在等他,坐在飯桌邊上。再見面時,便不是母子情深。“你剛剛說得很好,這些是你的?!崩瞵樣衲贸鰩讖埰弊舆f到她面前,“以后若還有人來,也要這樣,記住了嗎?”他晃著明亮的笑意,襯得徐桂英束手無策。“那我兒子什么時候才能出來?”五旬婦人巴巴地瞅著他,像是在看廟里的菩薩。“他得罪了人,肯定是要被關(guān)一段時間的,不過你放心,”李瑯玉抬眸,一臉世家公子的溫文相,“我會跟我朋友說的,你兒子很快就能跟你見面?!?/br>第8章故人歸馬踏青晴8半年前,國內(nèi)兩黨形勢嚴(yán)峻,東北揭了炮子兒,陜北開了游擊,十里長街,報紙雪片似的嘩嘩下,學(xué)生□□,浩浩蕩蕩,抓人的抓人,開槍的開槍,還有麻木至死的國人,哆嗦在北平這件掛滿破洞的舊長衫里。李瑯玉是在這時回的國。從日本。當(dāng)時一并歸來的還有許多留學(xué)生,滿腔報國之心比比皆是。喝了洋墨水的年輕人對戰(zhàn)爭總是厭惡的,他們不相信任何一方,并認(rèn)為武力發(fā)動者都是愚昧的莽夫,他們的信仰是科技與教育。與李瑯玉結(jié)伴而行的有一位富家子弟,是在日校友。這位富少爺在經(jīng)歷船暈后,終于將胃里的酸水一吐為快,然后整個人煥發(fā)了。他侃侃而談,指著沿路的商鋪車輛談古論今,宛如一位訪華的美國記者,帶著有色眼鏡,油然而生的優(yōu)越感。李瑯玉看著精神抖擻的同伴,只是笑笑。他心里有著自己的考量,回來之前想好了一切計劃,但是缺一個臨時身份——一個普普通通的寒門貴子,無錢無權(quán),只讀圣賢書。巧的是,他找到了。富少爺全身光鮮亮麗,一看便是有錢人的樣子,再加上他太招搖,被盯上也是意料之中。天黑時,兩人路過賣菜的小集市,墻角那塊蹲著一群無所事事的小混混,上來便要搶他們的箱子。李瑯玉知道這伙人只圖財,不想招惹太多,然而富少爺?shù)囊簧碚龤鈪s爆發(fā)了,他拿著西方的法律來教育地痞流氓,結(jié)果可想而知,箱子搶走了,人也挨了揍。富少爺回到家里,終于想起這里還是思想落后的中國,于是動用了最原始的力量——權(quán)錢,糾出了那幾個混帳,一把票子把他們送進(jìn)局子。李瑯玉那天去領(lǐng)箱子,正好遇到為兒子求情的徐桂英。徐桂英的兒子,李生,也就是那領(lǐng)頭打了富少爺一拳的混混,多年地痞為業(yè),進(jìn)局子如回老家,偏偏這次惹了太子爺,只要對方不松口,這牢底鐵定要坐穿。徐桂英聽說兒子犯了事,特意從外地跑到北平,跪在地上苦苦求情,富少爺不為所動。李瑯玉在一旁聽她說起家境——無依無靠,丈夫逝世,兒子姓李,沒有熟人。這一切很合心意,實(shí)在是再好不過了。他暗地去找徐桂英,拿出幫忙的樣子,以李生為籌碼,對其循循善誘。徐桂英就是一個地道的農(nóng)村婦女,什么都不懂,聽到兒子有望出來,便感激得落淚,將他當(dāng)作大善人。李瑯玉吃的便是這婦人淳樸老實(shí),他與徐桂英對好口風(fēng),從出生到成長小事,一樣都不放過,模擬了上百遍,確保一字不落。他當(dāng)時看著徐桂英,覺得真是老天都在助他,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去報仇。李瑯玉與程蘭回到家后,張管家向程翰良那里交了差,程翰良低垂著眸,笑笑,只說了句先這樣,徐桂英那里繼續(xù)盯著。自古狡兔有三窟,曹冢七十二,若被輕易找到,那才叫怪。過了幾日,李瑯玉在家中無事,陪程蘭練完字后,準(zhǔn)備將筆墨拿到陽臺上去,正好見到三姨太在喝悶酒。上次去馮家戲園,程翰良并沒帶上她,看樣子是氣著了。她說整個程家就她一個多余人,程四爺也不關(guān)心她,寧肯去找男的也不愿在她這多待會兒。李瑯玉用鎮(zhèn)紙將書頁壓平,對這女人的抱怨漫不經(jīng)心地來了一句:“想討男人喜歡也是有技巧的?!?/br>連曼一聽,好奇勁上來了,催他別賣關(guān)子。李瑯玉有些無奈,他將硯臺用舊報紙包好,轉(zhuǎn)身看向三姨太,道:“藏巧弄拙?!?/br>見到對方仍舊不明所以,只好繼續(xù)說道:“你得在他面前賣點(diǎn)破綻,似是而非的那種,他就會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想方設(shè)法去探究你、觀察你,可是還偏偏不能讓他抓到關(guān)鍵性證據(jù),這樣他就白天想你,晚上也在想你,等到這時,你再示好賣弄討他歡喜,便成功了大半?!?/br>三姨太愣了愣,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不出,你懂得還一套一套的,該不會用這招把程小姐騙到手的吧?!?/br>李瑯玉搖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這是教我西方戲劇史的一位法國外教說的,更何況,我也是個男人,將心比心?!?/br>連曼抿了口紅酒,彎著那雙好看的鳳眼似有所思,當(dāng)天晚上,她替程翰良捏肩時,順便將這番話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他當(dāng)真是這樣說的?”程翰良闔上雙目,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浸在裊裊而升的爐香中,威嚴(yán)又光華。“那可不!你這位小女婿啊,也就是看起來一副秀氣書生樣,實(shí)際上心思玲瓏,知曉世故,我那幾位打牌夫人都可惜人被你捷足先登,不然就可以收為干兒子了?!?/br>“是嗎?”程翰良低聲笑道,“這就有趣了,那我得好好疼他,省得別人說我程翰良暴殄天物?!?/br>“什么意思?”“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br>第9章故人歸馬踏青晴9孫會長一家來北平辦事,特地送了尊玉佛像予程翰良,據(jù)說產(chǎn)自南陽的北獨(dú)山,通體溫潤,乳白蜿蜒,翠得仿佛能綻開汁來。孫會長還有個五歲兒子,正好這幾天留在程家戲耍。李瑯玉一進(jìn)前廳,便看見個矮不溜秋的小團(tuán)子撞到他身上,模樣怪可愛的,程蘭笑著將那娃娃抱回來,拿出各式各樣好吃的去逗他。孫會長出自書香門第,孩子雖小,但被教育得甚為乖巧,少了點(diǎn)男孩子皮性。程蘭將小團(tuán)子抱在膝蓋上,嘴里哼唱著童謠:“四月四,桃花開滿寺,小和尚貪玩去酒肆,花貓欺他沒本事,偷了木魚跑鬧市,小和尚氣呼呼回了寺,師父師父,請一定要教我本事?!彼呎f邊拍手,那娃娃也跟著她咯咯笑。李瑯玉見著這一幕,想起一些熟悉的場景,臉上也不由露出笑意。“你很會哄小孩子?!?/br>程蘭咧嘴道:“我之前一直想要個弟弟,剛來程家的時候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阿爸,也沒人陪我說話?!彼龑㈩~頭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