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和奧斯維爾。那一年對我來說，是永生難以忘懷的一年：母親在六月的兩個星期日連續(xù)收到兒子的陣亡通知書，這使她開始每日以淚洗面，并且終于在流干所有的眼淚以后，于七月的一個午后在自己的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從那之后一直到兩年后的今天，又有很多事改變了。我的父親老赫斯費特侯爵在今年春天因為喝酒發(fā)生意外去世，于是我成了新的赫斯費特侯爵，并繼承了他的全部遺產(chǎn)，從雷德格瑞夫莊園搬到了威斯敏斯特；而這場令人恐懼、令人憎惡的戰(zhàn)爭也終于在一個多月前畫上最后的句號。

作者有話要說：　　塞壬女妖：來源自古老的希臘神話傳說，在神話中的她被塑造成一名人面鳥身的海妖，飛翔在大海上，擁有天籟般的歌喉，常用歌聲誘惑過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觸礁沉沒，船員則成為塞壬的腹中餐。

②納西索斯：希臘神話中最俊美的男子人物。他愛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終變成水仙花。

③俄爾普斯：即俄狄浦斯，是希臘神話中忒拜（Thebe）的國王拉伊俄斯（Laius）和王后約卡斯塔（Jocasta）的兒子，受贈阿波羅的魯特琴。

④凡爾登戰(zhàn)役（1916.2.21-1916.12.19）：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破壞性最大，時間最長的戰(zhàn)役。德、法兩國投入100多個師兵力，軍隊死亡超過25萬人，50多萬人受傷。傷亡人數(shù)僅次于索姆河戰(zhàn)役，被稱為“凡爾登絞rou機”。

☆、尾聲

說到這里，赫斯費特侯爵靜靜地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來放松。

“在赫西先生入獄期間，他所作出的反應如何？你是否去探望過他？”威廉姆斯警官問道，“他對你有沒有強烈的抵觸情緒？”

年輕的赫斯費特侯爵睜開他深情而憂郁的深藍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回答道：“沒有。事實上，我曾經(jīng)在1913年前往雷丁監(jiān)獄（）探望過他，他本不愿見我，但出于禮貌還是出來與我寒暄了幾句。我贈送給他一些食物就離開了?！?/br>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陣亡的消息的？”

赫斯費特侯爵深吸了一口氣，好整以暇地說：“一個月前，有一位碼頭工人帶著一封信來見我，說是他戰(zhàn)友的遺物，讓他務必交給我。事實上，我從信封上那個大大的‘E’字母的寫法就能看出來，這是菲利的字跡?！?/br>
“他在信里說了什么？”

赫斯費特侯爵突然笑起來，搖搖頭：“私人內(nèi)容。沒什么重要的?！彼男θ菔置匀耍请p眼睛像是在陽光下反射出水波的海洋一樣閃亮。大概是天生擁有一副憂郁的皮囊的緣故，他的笑顯得彌足珍貴。

“謝謝配合?！蓖匪咕儆涗浵逻@場對話的基本內(nèi)容，并在停筆后伸出手與對面的年輕人相握。

“事實上，我?guī)Я艘稽c圣誕禮物?！焙账官M特侯爵讓自己的男仆拿了幾件包裹精美的禮盒，“卷煙是送給警官你的；手鐲送給尊夫人；還有一本地圖集，如果你有孩子的話可以給他們瞧瞧?！?/br>
“太感謝您了，赫斯費特侯爵?！蓖匪咕儆煮@又喜，這算是他這忙碌的一天里最大的好消息，讓他感到今天終于沒有白忙活。但他又想起什么，顯得不好意思起來，“抱歉，我忘記圣誕禮物這回事了?！?/br>
“沒關系，”赫斯費特侯爵搖了搖手中的便箋，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西裝口袋，朝威廉姆斯警官莞爾一笑，“這就是我收到的最珍貴的圣誕禮物?！?/br>
附：菲利寫給艾爾的信

親愛的艾爾：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我在法國的凡爾登，現(xiàn)在我正蹲在戰(zhàn)壕里給你寫信。這里是個地獄，每天都有人死去，出于對死亡的恐懼及對未盡的愿望所留下的遺憾的擔憂，我決定在我死前寫下所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我清楚地明白，我們深刻的、曲折的、令人心碎的友誼以完全破裂告終。而我也進了監(jiān)獄，每天依靠做工所感受到的痛苦和心理上所承受的苦難度日。在監(jiān)獄的一年多時間里，我沒有一天不想念你，不想念雷德格瑞夫莊園，不想念那間小巧而精致的地精屋，不想念我們曾經(jīng)做過的所有親密的事。但這一切回憶連同我從中汲取的快樂就像遠征特洛伊的奧德修斯（②）一去不復返，眼下我只能在這個陰暗的、狹窄的、腥臭的囚室里贖罪。

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戰(zhàn)爭給了我一個離開囚籠的機會。我被派到法國作戰(zhàn)，并且親身經(jīng)歷了馬恩河（③）殘酷的屠殺。一切就像（④）里所描述的那樣，耶穌基督將所有人分為左右兩撥，給予一邊生的希望，判處另一邊死的懲罰?；蛟S是我在監(jiān)獄里經(jīng)受的痛苦得到了上帝的憐憫，他暫時將我歸到了生者的隊伍里。我感激且珍惜他賜予我的一切，并將以個人最大限度的戰(zhàn)斗的勇氣來回報。

當我在夜晚仰天望向美妙深邃的星空時，我常常想起你那雙憂郁的深藍色眼睛。我忘不了那雙眼睛看向我的眼神，我必須承認，當我第一次與你交換視線的時候，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于情于理我應當是整個世界上最恨你的人，因為你幾乎毀了我的一切：我的家庭，我的前程，我的心靈。在剛?cè)氇z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咬牙切齒地、惡毒地以一切我所能想到的最惡劣的詞匯詛咒你，但每當圣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我的囚室，我的心又像被圣水洗滌過一般澄凈，并且回想起你曾給予過我的無與倫比的溫暖與關愛。每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我都會被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情感所折磨，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無法弄清我究竟該恨你還是愛你。

1913年的時候你曾來看望過我一次。事實上，我原本是不打算見你的，但獄警要求我出來與你見一面，我于是不得不與你面對面坐著。直到我抬頭看你前的那一秒，我的心里仍然填滿對你的怨恨與憎惡；但當我與你四目相對時，這些內(nèi)心所糾結(jié)的負面的情感瞬間化為泡影，我想，它們都融化在你的一個眼神里。我對你無論如何也記恨不起來了。

由此，我確信我是愛你的，并且比對瑪戈的更甚。而這一點也是我最想讓你明白的。我并非圣人，所以我不可避免地有很多缺陷，比如膽怯、懦弱和猶豫不定。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因為我自知這深深傷害了你，并且，作為罪人，我已經(jīng)得到了對我來說幾近致命的判罰。

還有一點我想讓你了解的是，我在過去、現(xiàn)在、將來（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都不會忘卻你，忘卻我們共同擁有的美好記憶。或許這一切已經(jīng)遲了，但我想，要是我能活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并且肢體健全的話，你是否愿意讓我陪你一起生活？我們可以在另一處鄉(xiāng)下置辦房產(chǎn)，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