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屋頂，來到動亂處的中央。這里正是剛剛舉行過火誓的地方，衛(wèi)兵攔著人群不要沖上前，篝火旁躺著兩個年紀(jì)不大的孩子，渾身白嫩如嬰兒，卻緊閉著雙眼，嘴唇紫，臉色青灰。

    真火祭祀不停念著神誓，周圍的隨從齊刷刷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詞，每年一句，仰頭朝天行禮。

    “為什么會生這樣的事？火焰從未傷過任何人，可那兩個孩子竟然在火誓中被燒死了！天道變了！”說話的是一個衣著華麗手持馬鞭的小貴族，領(lǐng)子上別著有火焰花紋的四分紋章，蒜頭鼻，海棠色的嘴唇，臉頰微肥，一雙褐色的窄眼露出驚恐的神情。

    “邪火，那是邪火，只有邪火是殺人的！真火只會庇護(hù)人！”人群中傳出sao動不安的吵鬧聲。

    他們說這兩個孩子是被燒死，但孩子身上并沒有灼傷的痕跡。

    真火祭祀掰開他們的嘴唇，果然，口腔內(nèi)布滿了黑色的煙灰，恐怕肚子里已經(jīng)熟透了，只是外表看起來還像是在熟睡。

    逝者的家屬沖了進(jìn)來，抱著孩子的身軀嚎啕大哭。

    副神官利維亞有些慌張無措，“他們在向您討要一個說法，該怎么辦？”百余年間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事情，被火殺死，還是第一次，絕對不正常。

    真火祭祀卓爾坦臉色如水一樣冷沉，手持火紅色的長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這聲音立刻讓人群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充滿了恐懼、疑惑和不安。

    他并沒有任何言語，而是一下一下用長杖捶著地面。

    根據(jù)長杖的節(jié)奏，卓爾坦大聲喊道，“真火之焰！”

    人群也跟著被鼓舞了起來，順應(yīng)著節(jié)奏整齊吶喊，“燃而不殆！真火之焰，燃而不殆！真火之焰，燃而不殆！”

    一傳十，十傳百。強(qiáng)大的感染力立刻讓在場所有的人加入了進(jìn)來。無論是心中懷有恐懼還是悲傷，此刻，吶喊誓言仿佛成了唯一能讓信仰堅定、讓恐懼退散的方法。

    “他們已經(jīng)去了火神的懷里安眠，他們是潔凈的靈魂，無垢、無暇。遵循神的旨意，我，卓爾坦，發(fā)誓，我會找出邪火的根源！”

    真是了不起的手段，唐都想給那個卓爾坦鼓掌。

    這是整個大陸離奧古斯神最遙遠(yuǎn)的國度，泰恩海姆的臣民在海洋中勞作，他們相信有真火之神庇護(hù)，能讓他們遠(yuǎn)離水的吞噬。很多人從生到死都在家中點燃火焰，當(dāng)火種熄滅，代表一個人逝去。

    人群被守衛(wèi)清走，廣場重新空蕩蕩了下來。卓爾坦派人帶著尸體回到神殿。

    “真火不會傷人，除非那火焰被外面的普通火焰侵蝕?！弊繝柼股钏嫉溃乃季w飄到不久前的一樁縱火案上。

    火焰在這個國家是相當(dāng)神圣的存在。但，半個月前，在一個靠近邊境的村莊，發(fā)生了一起相當(dāng)大的縱火案，整個農(nóng)場被焚燒殆盡，農(nóng)場主一家子都沒能逃出來。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人猙獰的尸體，面部表情極為痛苦，似乎生前對最為信仰的神靈充滿了畏懼和疑惑——是的，火焰本應(yīng)該是他們的庇護(hù)，現(xiàn)在卻無情取走了他們的生命。

    為了防止引起動亂，他強(qiáng)行隱瞞下了這樁事故，秘密派人查詢，但一無所獲。而今天，當(dāng)著廣場那么多人，又有兩個無辜的孩童在烈火中死去，邪火傷人，恐怕已經(jīng)瞞不下去了，必須盡快找出原因。

    深夜。真火牧師在瞥見了銀白色的新月后匆匆騎著馬回家。真火神殿早已佇立了千年，它的形狀相當(dāng)古怪，看起來并不想是個神殿，倒像是一個形狀粗獷的高塔，塔尖筆直向上。

    卓爾坦拖著長袍來到神殿的大廳里，按照往常的習(xí)慣，給神殿里每一尊火神像前的座燈添加燈油，另一個神仆負(fù)責(zé)清掃地面的灰塵。他點亮了所有的燈，殿內(nèi)，跳躍的燭火將人的影子投射到雪白的墻壁上。

    他忽然注意到，有一個影子格外的奇怪。那影子就像是活物似得，每分每秒都在向外擴(kuò)張、扭動、如一條龍的形狀，詭異而猙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神像前的座位區(qū)，還有兩個人沒有離開。

    “先生還有小姐，你們還在祈禱嗎？神仆們已經(jīng)要休息了?！弊粎^(qū)里，坐了一個穿漆黑斗篷的年輕人，他身邊的少女身穿淺紫色的薄紗長裙，看起來價值不菲。

    年輕人抬起頭來，摘下了寬大的黑色禮帽，卓爾坦看見對方幽綠的瞳仁反射出微微泛紅的燭光，因此顯得有些詭譎。卓爾坦立刻認(rèn)了出來，這兩個年輕人正是白天廣場上的觀眾。

    “我們并不是在祈禱。我們在詢問?！鄙倥痤^來，銀灰色的長卷發(fā)披散在肩膀上，純潔無辜的看向他。

    卓爾坦語氣和藹，“我記得你們，白天可愛的小姐，還有這位先生。那請問，你們在向真神詢問什么呢？或許有一些疑問，我能給你們解答?！?/br>
    “真火之神和其他神靈一樣，都會消失不見嗎？”唐裝作奶聲奶氣的模樣。

    “消失？不，他不會消失。小姑娘，真火之神無處不在，當(dāng)你點燃木柴時，當(dāng)你手握火炬時，當(dāng)你在冬日獲得溫暖、在夏日圍著篝火盡情的起舞……那都是真火之神，它消除一切罪惡、洗滌一切污濁。你無須去求親自見他，哪怕在燭光之中，都有他的神跡?！?/br>
    “那他為何不把整個人間的火焰都變成真火呢？”

    “世上有光明，也有罪惡。有真火，也有邪火。邪火是帶來死亡和罪惡的?！弊繝柼拐Z氣溫柔，對于年輕的女孩，他一向很有耐心。

    “但為什么他告訴我的答案不一樣？”

    “他？答案”

    唐認(rèn)真看向他，“真火之神告訴我，你在說謊?！?/br>
    卓爾坦臉色微變。

    “不要著急否認(rèn)，祭祀大人?！鄙砼?，年輕男子聲音略顯清冷的開口，修長的手指輕輕理著少女柔軟的頭發(fā)，“讓我們來猜一猜，今天廣場的事故，您恐怕已經(jīng)知道了，真火之神的神輝正在下降。我想，您已經(jīng)開始懷疑，是否有邪火入侵、損壞了真火的神跡，對嗎？”

    卓爾坦險些站立不住，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你們怎么知道？你們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們是誰，只需明白，我們現(xiàn)在目標(biāo)一致。不如來做個交易吧，祭祀大人，我們協(xié)助您找到背后的原因?！?/br>
    “真火拒絕一切邪惡，我怎么知道你們是帶著什么目的來的？”卓爾坦立刻變得謹(jǐn)慎起來，手心悄然凝聚起火焰，“況且，你們看起來更像是外鄉(xiāng)人?！?/br>
    “外鄉(xiāng)人?！卑⑷銎澙罩貜?fù)了一遍這個詞語，露出一抹微笑，“真是個稀罕的詞語。我們恐怕不只是外鄉(xiāng)人。我記得古神曾留下這樣一句話：美酒留給朋友，鴆酒留給自己。別拒絕一份協(xié)助，也別輕易將杯中的毒液遞給陌生人?！?/br>
    阿撒茲勒狀似無意觸碰了一下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