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走出校門，放學(xué)了。家長紛紛往前擠，把校門堵得水泄不通。我跟周巖緊張地四處張望，相當(dāng)困惑。好幾分鐘過去，周巖突然下車走了出去。我朝周巖的走向一直望，發(fā)現(xiàn)曉麗在人群中東張西望。很快，周巖牽著女兒的手向車走過來，他們臉上都是掛著笑。

幾個月不見，曉麗從一個瘦骨嶙峋面無血色的病人，變成與普通孩子無異的健康小學(xué)生。看到她這張臉，我懂周巖為什么笑得如此燦爛。我自己不也合不攏嘴，太高興。

“劉叔叔?！睍喳愐灰姷轿揖椭鲃哟蛘泻?。

“誒，曉麗。”我面向她，還笑個不停。

周巖上了車，慢慢行駛，在人群中退出來真不容易。我又望了周巖許久，覺得他此時心情非常好。做人有時就是那么簡單，并不是越有錢越快樂，如今的周巖活得比從前滿足快樂。

“叔叔我想念你，我們好久不見了?！睍喳愔鲃哟钤?。

“是呀，叔叔本來在你住院時，天天看你，直到你出院。不過那時叔叔很忙，有事走不開。不然我也不會讓你爸這么辛苦，一個人照顧你?！?/br>
“我爸每天都來醫(yī)院照顧我，他很辛苦?！睍喳愓f，天真無邪又懂事。

“爸有什么辛苦的，爸那時不用上班?！敝軒r說話了。

此時，我在想，曉麗住院期間我是不是唯一一個探望過他們父女的人。想到周巖一個人穿梭在醫(yī)院，忙里忙外，我就患心口痛。我挺后悔的，在周巖父女如此需要我時，我置之不理不聞不問。

“曉麗，今天開始我跟你爸正式成為兄弟，我爸爸mama就是你爺爺奶奶，從今以后你就多了好幾個親人。還有，你有個大你幾個月的哥哥，以后你們可以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毕氲竭@喜事，我就樂不可支，急于講述。

“真的嗎？”曉麗問。

“是呀，今晚我們一家人吃飯，以后我們還會生活在一起，多熱鬧。”

曉麗突然沉著臉，收住微笑，向周巖望過去。顯然，曉麗更在意周巖的意見，她不敢輕易表態(tài)。

“喂！哥，你說是不是?！蔽逸p輕拍了周巖，他還在注意路面。

“曉麗，你希望有更多親人嗎？”周巖突然問，他顯得不上心。

“我要跟我爸在一起?！睍喳愄岣吡松らT。

“曉麗，你不喜歡劉叔叔？”我感受到他們nongnong的親情，相依為命的決心。

“喜歡。”曉麗回答，她已經(jīng)心不在焉。曉麗的判斷，來自他對周巖的觀察。

“曉麗，我一家人都會喜歡你，還有你爸。跟我們一起生活，你爸也會每天過得很開心?！蔽覈L試把周巖也考慮進(jìn)去。

“真的嗎？”

曉麗睜大眼睛問，她沒再說話，深沉的久久地望著周巖。周巖還在專心開車，街道上都是人和車，我也不好干擾他。

“真的?！闭f完，我安靜不語。

差不多十分鐘，我們才離開學(xué)校，在大道上行駛。

“老周，你女兒只聽你的話。”我閑不住。

“女兒聽爸的話天經(jīng)地義?！敝軒r回答，這時的他平靜如水。不過，我總覺得他在想許多事情。

“我跟我兒子的感情比不了你們，我跟他越來越難溝通?！?/br>
“你沒用心罷了?！敝軒r雖然武斷，但不無道理。

“以后你多教教我！教我怎么做一個好父親，我以你為榜樣?！?/br>
周巖只當(dāng)我的話是俏皮話，笑笑置之。不過，周巖對女兒的愛堪稱偉大也是事實。

“說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飯，我已經(jīng)叫我媽買好菜，煲好湯，你跟曉麗不能不去?！蔽姨徇@事，態(tài)度強硬。周巖沒理我。我見他女兒在，不好多說，再度安靜下來。

終于回到周巖住處，想到我爸將看到孫女，這會是溫情喜人的場景，我開始激動起來?？墒鞘屡c愿違。

我爸聽見我們進(jìn)來，他已經(jīng)下床走近大門迎接我們。終于見面，大人都是笑嘻嘻的。

“曉麗，叫爺爺。”周巖說。

結(jié)果，曉麗不但不叫，而是用兇狠的眼光瞪我爸。她也不走，站著不動。

“曉麗，叫爺爺，怎么不叫人?！敝軒r又勸她。

沒想到曉麗會不聽周巖的話，太不可思議。我爸知道尷尬，他走過去，笑著要去拉曉麗小手，結(jié)果招到她使勁反抗，不讓我爸碰她。

此時，我才想到我爸之前告訴我的事。之前有一次，我爸去厚街罵周巖，曉麗出于維護(hù)父親為目的，她拿著棍子趕我爸走。結(jié)果周巖制止了曉麗，他們父女抱著哭，我爸還罵了許久。這一幕，肯定給曉麗留下心理陰影，她恨我爸是有緣由的。

我蹲下去，對曉麗說：“爺爺知道錯了，爺爺跟你爸已經(jīng)重歸于好，你可不可以給爺爺一次機(jī)會?！?/br>
聽了我這話，曉麗謹(jǐn)慎地向周巖望。周巖此時點了點頭。

“他不會再傷害我爸嗎？不罵人？”曉麗問我。

“不會，你爺爺，就是你爸爸的爸爸，他們是親人。”

此時，我一抬頭看我爸，他開始擦淚了。周巖走近我爸，拍了拍他肩膀說：“小孩子直來直去，很快沒事的，爸你別傷心?！?/br>
“想起我做過的錯事，我好后悔，好心痛。都是我的錯?！蔽野謧牡卣f。

“曉麗，快叫爺爺?！敝軒r突然很兇。

這反而起了負(fù)面效果，曉麗不但不喊，眼淚掉得比誰都快，一下子流到下巴。我心疼她，把她抱了起來，一邊給她擦淚，一邊哄她：“別哭，不叫就不叫?！?/br>
更慘了，曉麗哭出聲來，變成嚎哭。周巖聞聲，趕緊跑過來，從我懷里接過曉麗。曉麗一下子摟著周巖的脖子，喊了幾聲：爸！

看到這畫面，我意想不到的脆弱，眼淚微微濕潤了眼圈。

“曉麗，爺爺是好人。當(dāng)年爸做錯了事，他教訓(xùn)我是對的。爸從來沒怨過他，沒怪過爺爺。所以，你也不能怨?fàn)敔?，知道嗎？”周巖善意的言辭。

曉麗聽了，開始點頭。我轉(zhuǎn)頭看我爸，他眼淚擦得更頻更快。這一幕，這幾句話，給周巖掙了不少分?jǐn)?shù)。我爸又是感動，又是內(nèi)疚。我走過去，輕輕抱了我爸，說：“爸，你別傷感，讓他們父女看見會難受?！?/br>
很快，我們大人不哭了，曉麗還在周巖懷里多抽泣一會。周巖不停摸女兒的頭發(fā)，輕輕哼：“沒事的，爸在。沒事的，爸在。”這時的周巖，讓我覺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父親。

曉麗終于不哭，從周巖懷里下來。當(dāng)曉麗再面對我爸，她還是不吭聲，畏懼地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