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沒有紙巾擦淚，我只能用衣服。此時，我爸是這么弱小，他說不出話來，萎縮在一塊。給我爸擦干眼淚后，自己揩拭時，我看見了周巖，他就在我們前面。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到，看他紅紅的眼睛，總覺得他聽了我爸剛才說的話。

“爸，周老板來了?！蔽彝屏送莆野郑种噶酥钢軒r。

我爸立即轉過頭望，此時周巖強顏歡笑，我爸急忙站了起來。不過他沒估計他身體是虛弱的，根本站不穩(wěn)。他幾乎摔倒，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抱住了他。周巖趕緊向我們跑過來。

將我爸穩(wěn)住，我看著周巖，他望著我。這一眼神交流，如此熟悉，熟悉得我們好像對上許多話。

“爸，我們回家吧，他會原諒你的?！蔽铱次野稚眢w快撐不下去，勸他。我懷疑我爸到現(xiàn)在還沒吃午飯。

“阿毅，你出去一下，爸想單獨跟周老板說幾句?！蔽野诌@話還留有哭腔。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顯然知道我爸要做什么。周巖此時坐下來，挨著我爸，伸手攙扶他一只胳膊。周巖又望了望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讓我走。

“毅，爸沒事，讓我跟周老板說幾句?！蔽野謴姶蚓?，振作起來。

我猶猶豫豫，還是站了起來，我一邊走一邊回頭望。我爸變得一本正經(jīng)，向我招手，示意讓我放心離開。我沒走很遠，十多二十米的距離吧。很快，我見我爸嘴動了起來，不過聲音小，我聽不清。我找個地方坐下，想著，應該不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沒想到，我一坐下，回頭望他們時，我爸已經(jīng)跪在地上，周巖正蹲下去要扶他起來。一開始我以為我爸是站不穩(wěn)所致，急忙站起來，我一邊跑時發(fā)現(xiàn)我爸是道歉求原諒，我減慢了速度。當我看見我爸向周巖磕頭，我又快速跑了起來。

“爸，不要?！本嚯x并不遠，很快我就來到我爸身邊，喘著氣喊。

我要扶我爸起來，我爸推了推我的手，鎮(zhèn)定地說：“你讓爸叩完三個響頭?！彼麌烂C及正經(jīng)的樣子，依舊有威懾力。我沒法勸住他，他繼續(xù)磕頭。這場景讓我跟周巖難受極了。

我爸叩第三個時，出乎意外，他往地板狠狠撞了個咚響。我們被嚇了一跳，趕緊拉住他。要不是繼續(xù)拉住他，估計我爸真要撞死為止。幸虧多了個周巖，我們可以一人拽他一個胳膊，硬把他支撐起來?？墒牵野诌€垂死掙扎，還要叩頭贖罪。

“爸死了，你們就可以在一起，讓我去。”我們是青壯年，力氣還好，能控制住我爸。不過，這樣斗下去，恐怕三人都要累倒，也不知我爸什么時候能收住。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你是愛阿毅才這樣，我一直沒怪你。”周巖整個身體抱住我爸，在危機之際。我也怕我爸自尋短見，也抱緊，三個人演電視劇一樣，抱在一起，多情深義重。

“爸，我可以喊你一聲爸嗎。爸，我可以喊你一聲爸嗎?！敝軒r哭泣中吶喊，這話或者這方法很有力度。

“爸，你不要?！蔽页鲇诒灸艿睾?。

“好，你們都是我兒子?！蔽野钟盟欢嗟牧庹f。這算不算江湖一哭泯恩仇，此時我爸跟周巖肯定互相體諒及原諒對方。而我，說不出感動多，還是喜悅多。

“不哭了，不哭了，我們回家吧?！蔽业谝粋€松開，擦干滿臉的淚。意外的是，周巖還緊緊抱著我爸，繼續(xù)說：“我是個很早就沒有了父親的人，爸，你就當我爸好不好。”我不知道這是周巖的心聲，還是他勸說我爸的措詞。

接著，周巖放開我爸的身體，周巖見我爸哭得什么都看不見，他趕緊用衣服袖子替他擦臉。

“你說真的嗎？”我爸問，很認真，這話像替我問一樣。周巖要是認真的，那我人生該開始得意了。

“我沒怨過你，你對我做的事，我一點都不恨你。我自己也當父親，我理解愛護自己兒女都會那樣。今年我給女兒換腎，還自私到要拿另一個孩子的命。我明知道她得了重病，身體不行，還要奪走她的腎?！敝軒r雖然沒直面回答我爸的問題，但他這話肯定讓我爸找到平衡。

“死了？”

“恩，死了。她死才換來我女兒的命?！边@件事，恐怕會一輩子地牽動周巖內疚的心。但作為一個父親，我想周巖這輩子都不會告訴曉麗，她的命是從同母異父的meimei那奪過來的。

“你女兒呢？”我爸問。

“她好好活著，現(xiàn)在很健康。”

“我可以看她嗎？”

“可以。你是我爸，他就是你孫女?！闭f完這句話，我爸撲過去，抱住周巖，他感動了。我也是感動萬分，想?yún)⑴c進來，結果羞于自己是大男人，遲遲沒伸手。

“走吧，我?guī)銈內ヒ娢遗畠喊??！辈坏貌徽f，周巖變化很大。這真是多虧我爸。如果我爸不是以死求饒恕，周巖不會那么坦蕩。

走了幾步，我爸突然不走了，拉著我手臂。

“阿毅，扶一扶我吧，我有些暈。”我停下來，扶著他。周巖也跟著一起攙扶。

“爸，你是不是沒吃午飯。”

“沒有。”我爸幾分靦腆。又被我猜中，他身體虛，更重要原因是沒吃午飯。

“爸，我來背你吧。”周巖突然在我們面前蹲下去，袒露熊背。我們停頓了兩秒，始料未及。接著，我爸推了推我，趴在周巖身上，他有些急忙。這急忙，顯然是喜悅的韻味。

周巖發(fā)力，把我爸背起來，開始往前走。我在后面，看見這可愛的背影，幸福的眼淚，穿透十月的陽光，好暖。

錢友橋能做的事，周巖不也能做到。以前，我就有這樣的信心，只是上天沒給這個機會。今天，我很肯定，我爸放開懷抱與周巖相處，他定能喜歡上周胖子。

周巖自己開了車來，是輛二手寶來。印象中周巖跟老錢都很喜歡德國車，我也是因為他們放棄追求日本車，開始迷上奧迪。我們是坐著周巖的車離開，我的車先不管了。

先解決我爸沒吃飯的問題，本來要去飯店吃飯的，我自己也沒吃午飯。不過我爸執(zhí)意要KFC打包。這也好，我也想早點看到周巖如今的生活環(huán)境。

好事多磨，要不是我爸這么一鬧，周巖是不會輕易帶我們到他生活的地方去。

在車上，有我爸在，我有很多話想說卻無法說出口。不過，我很享受這個時刻，看看周巖，看看我爸，我總欣慰得到內心去笑。

行程并不遠，半個小時不到我們經(jīng)過周巖新開的商場，周巖在此停車。如今，周巖不再開工廠，他在這里開百貨店。店面不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