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霖英眉一揚(yáng)，笑道：“我不怕。”

    “你不怕，是因為有那么多人護(hù)你。你可知沒了他們，自己又能是個甚么東西？”嘉旭帝眼里閃著厲色的光，刀鋒一樣雪亮。

    為霖眸子里卻像是沉著水，無波無瀾，說：“我也想知道自己能是個甚么東西！皇上既要問，那就讓臣留在訟司，等臣找到答案，再來回答您的問題?！?/br>
    嘉旭帝眼里迫人的光漸漸冷下去，沉默了長久，他輕嘆道：“你的脾氣很像你娘，認(rèn)定了一件事，任誰都無法寰轉(zhuǎn)?！?/br>
    他像是在說為霖，也像是在說別的事情。

    為霖再拜道：“誠如皇上所言，他們一直在保護(hù)我?！?/br>
    “可他們決不會因為前路潛藏著危險就要止臣怯步不前。為霖自懂事起，無論是學(xué)文還是學(xué)武，他們都在教給我同一個道理。”

    “甚么？”嘉旭帝問。

    為霖叩首作揖，對上嘉旭帝的目光清澈而鋒銳。

    “丹心照古，浩氣長存?！?/br>
    第193章 奈何明月（一）

    有寒風(fēng)獵獵, 狷雪拍石。

    李元鈞瞳仁似乎是長久地浸yin在黑暗中, 顯得空洞駭人。只怪鮮血太過刺目，才讓他漆黑的瞳眸里有了些許微亮。

    玉冠落地，白璇珠水珠一樣地跳開、流淌，最終無聲靜止。

    鹿鳴臺上一下靜極，誰都沒反應(yīng)過來，卻是一聲破開朱門的驚響才讓眾人驚醒, 忙不迭地跪成一片，哆哆嗦嗦都不敢說話。

    李元鈞還盯著大片大片的血紅, 甚至連軍隊闖入鹿鳴臺都沒能在意。

    她竟然敢……

    比籠中雀鳥都要聽話乖巧的女人, 竟然敢……

    傅謹(jǐn)之幾乎是從馬上跌下來, 跌跌撞撞滑到了好幾跤才爬到傅成璧的身邊來。他先是跪在了無生息的尸體面前，好一會兒才敢去碰她的臉。

    冰涼的駭人。

    他還記得，傅成璧自小體質(zhì)柔弱，一逢冬季就手腳冰涼, 于是他就像從前那樣將她抱到懷里。隔著冰冷的鎧甲也暖不到她, 傅謹(jǐn)之索性一并全褪了去, 不管不顧周遭有多少明槍暗箭，將她冷掉的身子緊緊抱在胸膛間暖。

    他茫然望了望周圍，眼前士兵、宮人林立，皆是一副惶恐的樣子看向他們, 或許還說了甚么, 可傅謹(jǐn)之聽不見，他耳畔陣陣轟鳴, 唯有風(fēng)雪聲細(xì)細(xì)拂過。

    這些人的目光似乎都在看他的meimei。

    為甚么？

    蠻蠻還好好的，為甚么要拿那種眼光看她？

    傅謹(jǐn)之將傅成璧往懷中再攏了攏，“蠻蠻，沒事了。哥在這兒，哥回來了?！?/br>
    若不是觸及到黏膩的濡熱，傅謹(jǐn)之還不知自己的手也是冷的。鮮血幾乎是順著他的指縫流淌下來，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沾血的手掌。

    傅謹(jǐn)之忽地驚了一聲，一下將傅成璧狠狠抱住。他眼睛血紅，顫抖著四處張望，想要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錯，他一定能找著出錯的地方，不然怎么證明這是一場夢？怎么能醒過來？

    可就是這樣，雪是冷的，血是熱的，他心腔里疼得都快要裂了。

    傅謹(jǐn)之嘴巴張了好久才吼出了一聲，真實的悲慟便如開了閘的洪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錯了。

    是他錯了。

    一切都沒有錯，錯得是他。

    “你應(yīng)我一聲……”傅謹(jǐn)之親她的額頭，濕熱的眼淚落在她的臉上，“哥答應(yīng)你再也不走了，也不回雁門關(guān)了。”

    傅謹(jǐn)之又看她，用袖子將她額頭上的血擦去，正如從前分別時他替她擦淚一樣。

    “咱們兄妹現(xiàn)在就回廬州去，一起回家好不好？”他很認(rèn)真地再問。

    可傅成璧閉著眼，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臂彎間，沒有回應(yīng)。

    “哥錯了，當(dāng)年不該留你一個人在京……”

    他眼淚一直在往下掉，但語氣很鎮(zhèn)定，似乎就像在跟一個活著的人說話一樣。

    “父親去世前要我好好照顧你，我一直沒能做到?！?/br>
    傅謹(jǐn)之眼里全是歉疚，就這樣看著她。

    可傅成璧一直沒有說話。

    她不會這樣待他，縱然再生氣、再委屈，她也不會甚么話都不說的。

    傅謹(jǐn)之終于認(rèn)清了這個現(xiàn)實。

    傅成璧死了。

    李元鈞走下了鹿鳴臺。

    傅謹(jǐn)之臉貼著傅成璧的額頭，目光渙散，聽見李元鈞步步走來，不輕不淡地質(zhì)問道：“本侯將她好好交到你手上，你答應(yīng)過我會照顧好她，你答應(yīng)過我的……”

    分明含著滿懷的不甘和憤恨，他卻以了無波瀾的口吻說出來，似乎得到答案也無所謂了，他活得清楚明白，現(xiàn)在再做甚么都已無濟(jì)于事。

    可李元鈞卻獰笑起來，“怪朕么？怎么不問問她，還要給朕多少羞辱！好得很，死也要為段崇陪葬？！朕豈能讓你如愿！”

    “來人！”他一方呼喝，一方移步將傅成璧扯到自己懷中。

    傅謹(jǐn)之不防，周身力氣又因著悲傷流散了，從天而降的數(shù)名暗衛(wèi)牢牢按制住了他！

    傅謹(jǐn)之掙扎著，側(cè)臉被按在雪地房中，愈發(fā)襯得眼睛通紅，幾乎能滴出血來。他惡狠狠地說：“你把我meimei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李元鈞最是鐵石心腸，無情地吩咐道：“押下去！”

    風(fēng)刀刮割著傅謹(jǐn)之的呼喝聲，他胸口一陣銳疼，喉嚨腥甜大泛，猛嗆出一口鮮血，隨即倒在地上。

    李元鈞似乎對甚么都已毫不關(guān)心，將傅成璧橫抱在懷，再次踏入鹿鳴臺上的行宮。

    冷月寒冬，宮中卻是溫暖如春。

    宮人都瑟瑟縮縮，跪著不敢說話，可李元鈞卻與平常無異，一方命人端了溫水巾帕來，一方宣太醫(yī)入殿。

    宮女跪在李元鈞面前，捧著銅盆的手一個勁兒地發(fā)抖。頭頂上傳來泠泠的水聲，是李元鈞濕了布帕，擰干，很是溫柔地替傅成璧擦干凈臉上、發(fā)間的血。

    銅盆里的紅色越來越濃。

    李元鈞看見了，郁極，胸口像是悶著甚么久不得出，壓得他快要窒息而亡，期間一直在催問：“太醫(yī)為何還不來！”

    一群人都不敢吭聲。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太醫(yī)終于匆匆趕到了，氣喘著跪在李元鈞面前，“皇上?！?/br>
    李元鈞抓了一個太醫(yī)，“你來，將她救活。朕重重有賞！”

    太醫(yī)急忙點著頭，跪在床前去診脈。診了片刻，發(fā)現(xiàn)有甚么不對，又去探她的鼻息和頸脈，眼睛越瞪越大，最后驚呼一聲，忙跪著往后退開，伏首叩拜在李元鈞面前。

    “皇上……皇上饒命……”

    這不是瘋了么？這人明明已經(jīng)死了……哪里能救得活？

    李元鈞問：“怎么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經(jīng)……”

    “沒本事？”李元鈞止住他的話，眼里洶涌著陰冷，再不顧儀態(tài)地接連按了幾個太醫(yī)到床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