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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上,陡然間瞳孔驟縮,眼底瞬間泛起一片驚痛。 “你護送小皇帝出關(guān)!”段崇將自己的令牌扔給了裴云英。 裴云英穩(wěn)穩(wěn)接過來,驚惑道:“怎么了?” 段崇雙眼血紅,咬緊了牙,怎還有時間再做解釋?!他“策”地一聲,立刻扯轉(zhuǎn)馬頭狂奔回去! 祁山開始飄起了雪,細細簌簌的,雪聲隨著風(fēng)聲肆意彌漫。 龐杰止住匯聚的軍隊,將第二道錦囊打開,目光來回掃了三遍,龐杰這時才知李元鈞起初那一句“同室cao戈”是何意思,一時對李元鈞步步為營的謀劃旁生膽寒。 到底甚么人才能將人心算到如此地步?怕除了李元鈞,再無旁人。 龐杰即刻招了一個兵前來,讓他穿上向家軍士兵的武袍,吩咐道:“偽裝成他們的人,前去給沈鴻儒傳信,就說皇上早就知道他們這是要分兵而后圍的計謀,已經(jīng)收回了追殺向義天和李言恪的軍隊,往北山匯聚?!?/br> 這兵大覺不妥,他不知龐杰的錦囊乃是李元鈞所贈,還以為他是受了誰的蠱惑,對之言聽計從,可這先后失了段崇、向義天、李言恪等人不說,現(xiàn)在還要將己方軍情透露給唯一還在囊中的沈鴻儒? “將軍,這不正暴露了嗎?”他斗膽直言。 龐杰輕笑著哼了一聲,“待說了此事,你再講那段崇沒逃,令一小部分人送出了小皇帝后,現(xiàn)在正領(lǐng)著余兵殺回來支援?!?/br> 這下士兵就更不懂了,可他見龐杰成竹在胸,再追問下去便有違軍令之嫌,只能按照他的話去做。 龐杰卻是清楚明白李元鈞為何要走這一步棋。 藏身大佛寺的人都有著匡扶李言恪復(fù)位的共同目標,這才讓他們像根繩子一樣,凝聚在一起。可是其中有一個目的不同,沈鴻儒在乎的是先皇唯一認定的儲君李言恪,而主將段崇卻極其在乎他的妻兒。 如果能好好利用這一點,豈非輕而易舉地就能教他們“同室cao戈”? 沈鴻儒那老兒生性多疑,自負不凡。 要是派去的jian細說段崇舍了李言恪,正帶兵回來營救支援他們,沈鴻儒多半以為這李元鈞的調(diào)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北山門根本沒有伏兵,而段崇是被李元鈞誤導(dǎo),以為傅成璧等人有危險,失去了理智才做出這么錯誤的判斷。 一方以為北山有伏兵,一方以為北山?jīng)]有伏兵,真假、虛實不定之間,主宰人做選擇的就不再是理智,而是感情。 李元鈞之所以能算計到這一步,是因為他算定了沈鴻儒將先帝這唯一認定的血脈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 沈鴻儒一生的抱負,他的新政,都系在李言恪一人身上。 得知這個消息以后,沈鴻儒一定坐不住,必然先率精銳軍師沖破北門趕去與段崇匯合,告訴他別中計,護住李言恪為先。 而在途中,龐杰只要故意將沈鴻儒順利放出祁山,就更能讓沈鴻儒確認“北山?jīng)]有伏兵”的想法。 到了那時,一干女眷教他留在最后,龐杰再去截擊,拿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傅成璧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簡直易如反掌! 失了妻兒的段崇,又怎么肯再為其賣命呢?只怕恨不能殺沈鴻儒泄憤了罷。 而那些追隨段崇的江湖人士和信鷹子,還愿意繼續(xù)保護李言恪么? 龐杰低笑一聲,暗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李元鈞當真是一條潛在深淵的真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將這一干人耍著頑兒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間。 簡直可怕如斯,慧極近妖。 …… 東城鐘樓正如現(xiàn)在的臨京,早已是物是人非,不復(fù)從前模樣。 之前文宣帝聽信玄清子的進言,要移鐘樓改建鹿鳴臺,此事是交由李元鈞跟進的。之后因為玄清子和柯宗山于三清觀中陰謀敗露,鹿鳴臺的工程一再擱置停建。 直至現(xiàn)在,也僅僅是具備了雛形而已。 鹿鳴臺的宮殿還未建造,可雕龍刻鳳的高臺已經(jīng)拔地而起。此時細雪紛紛,落則有聲,落在臺上如若鋪陳了一地白玉珍珠,不失禮節(jié)地迎接著天子的駕臨。 李元鈞將一干宮人屏在鹿鳴臺外,獨自一人登上百尺臺階。湛墨色的斗篷白繡走蛟龍,泛著微微雪光,稍稍掠掃過階上冰雪,半濕了一截兒。 隨著他一步一步登上鹿鳴臺,數(shù)不勝數(shù)的黑衣暗衛(wèi)開始出現(xiàn)在兩側(cè),腳步嘈雜卻能聽出整齊劃一的節(jié)奏來,可見訓(xùn)練有素已非一日兩日之事。 最終李元鈞停在高處闌干前,一暗衛(wèi)上前,躬身奉上一把銀弓。 空弓弦發(fā)出震顫的聲浪,激得闌干上的淺雪飛揚。 李元鈞試好弓箭,將其放置一旁,手往襟懷處放了一放,似乎摸到了甚么東西,唇邊漸漸彎起來。 他目光溫清,眺望著通往鹿鳴臺的朱門,靜立在風(fēng)雪中等待。 鹿鳴臺上的風(fēng)卷著雪花一路吹到祁山。 沈鴻儒焦灼地凝視著跪在面前的士兵。士兵低頭再言:“還請沈相少安毋躁,就算他們圍攻北山,咱們只要與段大人里應(yīng)外合,未必會輸?!?/br> “少安毋躁……”沈鴻儒握緊馬韁,情急之下狠咳了幾聲,喉嚨中泛起鐵銹似的腥味,“段崇是瘋了還是傻了!誰教他回來的?!” “沈相,龐杰的軍隊就在北山門設(shè)伏以待,千萬不可大意!” 大意么? 任誰都知道,李言恪是復(fù)位唯一的希望,也是李元鈞唯一的威脅。李元鈞甚至都可以不在意段崇,也不在意傅謹之,就算滿朝文武都要擁立李言恪都無妨,只要李言恪一死,萬事皆空。 如此,李元鈞怎么可能放棄李言恪,轉(zhuǎn)而調(diào)兵來圍剿北山? 轎子長久未動,傅成璧隱隱聽見前方傳來沈鴻儒和士兵對話的聲音,至于具體在說些甚么就聽不清了。 細雪卷入轎簾,化作淺色的雪水。 傅成璧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害怕這樣的天氣,只覺這霜雪能將人的骨子都冷透了。她緊緊抱了抱昏昏,小孩子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雪亮的烏珠子中浸上淚水,嗚嗚哭了起來。 傅成璧哄著他,不一會兒,隔著轎簾遠遠望見沈鴻儒下馬,跪拜在惠貴妃轎子前請命。 許是惠貴妃應(yīng)下了甚么,不多時,兩側(cè)嘩啦啦的腳步聲涌向了前方,追隨在沈鴻儒的身后。 齊禪本策馬行于后,這會兒一夾馬腹奔上前,長劍一挽纏住沈鴻儒的馬韁,眉毛倒豎,已是勃然大怒之狀。 “不行!你要分兵前行,咱們誰也活不成!再說了,我徒弟也是你的學(xué)生,你還能不了解他!他都把妻兒交給了你,去給他們李氏賣命!你現(xiàn)在要做甚么?帶兵去做甚么!” “就是因為太了解段崇了,才知道比起江山百姓,他更在乎自己的妻兒!”沈鴻儒一把握著齊禪的劍刃,鮮血順著鋒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