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只會遵從著門主下達(dá)的所有命令。

    在千機門中，他年齡最小卻也天賦最高，最得門主器重；可盡管如此，他都未能見過門主的真面容。

    那個人常年帶著面具，只是能從聲音和體態(tài)上判斷是個中年男人，書法比武功高超，但身邊卻高手如云。單九震就是其中一名。

    當(dāng)時所有的鷹犬都喚單九震為“九娘”，跟她學(xué)習(xí)武功，練習(xí)傀儡術(shù)，見到九娘都要跪地三拜，這就是單九震與段崇相逢時所稱的“規(guī)矩”。

    而單九震對段崇似乎格外偏愛，他對親情最起初的認(rèn)知就是單九震教給他的。那么多的鷹犬當(dāng)中，單九震唯獨認(rèn)了他作兒子，將自己全身的本事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他。

    以讓他……更好地殺人……

    殺到麻木，有時候段崇也會問，自己究竟在做甚么？他不知道答案，也沒有人告訴他。

    后來門主領(lǐng)來了一名少年，同樣帶著面具，但從身姿氣度上看得出是大世家才能出來的公子。段崇不知道他的名字，按照門主的命令，喚其“鷹隼”，其蛇蟒紋身則盤在肩上。

    “鷹隼”跟著他們一起訓(xùn)練，學(xué)習(xí)各位師父的武功，刀、劍、匕、槍等外家，內(nèi)息、輕功等內(nèi)家，皆有涉獵。

    看上去，“鷹隼”與“鷹犬”沒甚么分別，從殺雞開始學(xué)起，最后也殺人?？伤幸稽c和鷹犬不一樣，他比任何人都要狠，像是天性里帶來的狠毒。

    他殺起人來講究順序。多年前孟州刺史滅門，便是他的手筆。

    他將府宅上下的所有人綁在一起，當(dāng)著刺史的面，先從最遠(yuǎn)親開始?xì)⑵?，再殺他的妻子、父母，繼而是他唯一的小兒子，最后才殺了他。

    在鷹隼動手之前，段崇負(fù)責(zé)摸清孟州刺史府宅上下的情況。

    他扮作一個乞丐混進(jìn)去。

    府上刺史夫人心慈，賞了他一個剛出籠的饅頭；她的兒子與段崇一般大小，卻比他純善，愿意將做舊的衣衫施舍給他；而那位孟州刺史更是予他一些錢財，讓他拿去立一番事業(yè)，以后萬不能以乞討為生，定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而作為“鷹隼”的副手，刺史家中滅門之時，他在旁目睹了這一切。孟州刺史最后哭到嘔出血來，發(fā)狠地盯著段崇，一聲一聲詛咒他“不得好死”。

    段崇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一雙眼睛。

    自此之后，他一旦提劍，手就會發(fā)抖。無論單九震再抽他多少鞭子，他都無法再完成任何一項任務(wù)。

    對于千機門來說，段崇已經(jīng)成為了一枚廢棋。而一枚廢棋最好的去處就是死亡。

    前來處理他的人是“鷹隼”，可段崇卻不想死在他的劍下，拼了命地殺出一條血路來。

    “鷹隼”并沒有將一只連劍都拿不起來的廢物放在心上，他甚至開始享受段崇逃跑時候的樣子，就像只驚弓之鳥一樣可憐，又可笑。

    段崇說起這些往事，語氣從容又平淡，仿佛這些事都與他無關(guān)。只不過傅成璧輕捧起他的手，才發(fā)覺他的指尖兒都是冰涼。

    段崇低頭望進(jìn)傅成璧的眼睛，里頭鮮少有懼怕，甚至連好奇都沒有，只是很專心地在注視著他。

    ——先生，我從前犯過大錯，從不奢望自己還配有這樣好的運氣。

    當(dāng)初對沈鴻儒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敢想現(xiàn)如今的情景。

    他親了親傅成璧的眼睛，又在她的唇上流連片刻，才說：“后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就成了劍圣的弟子，是他教會我是非善惡，告訴我人生可以重新開始……”

    傅成璧環(huán)住他的脖頸，用鼻尖兒輕蹭著他的鼻尖兒，笑道：“以后若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劍圣師父，怎么能將你教得這樣好？”

    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人，還能對生命立起敬畏之心，丹心赤忱，至情至性。

    這樣好的段崇……

    傅成璧看見他的眼睛里皆是不加掩飾的認(rèn)真，他回道：“會有機會的?！?/br>
    她想了一會兒，說：“既有紋身，是不是足以證明睿王和千機門有關(guān)？”

    關(guān)于李元鈞肩上的圖騰紋身，傅成璧并不陌生。她問過李元鈞關(guān)于刺青的事，可是他卻不肯說，李元鈞不說，她就再也不問。

    段崇點了點頭，“雖然不能確定與當(dāng)年的‘鷹隼’是同一個人，但睿王定不會像表面上那樣簡單?！?/br>
    她再問道：“既然單九震也是千機門的人，你說她與睿王是不是早就認(rèn)識的呀？”

    段崇又搖頭道：“不好說。千機門上下，除了門主，沒有人知道‘鷹隼’的真正身份。當(dāng)時單九震應(yīng)該也不知道，不過現(xiàn)在卻不一定了?！?/br>
    傅成璧說：“之前單九震出逃，封鎖京城都沒能抓住她，或許就是睿王給了單九震一個容身之所；而且她還借著這次寶鶴宴的機會，與前朝人勾結(jié)在一起，趁機出城，指不定也有睿王從中作怪?！?/br>
    她口吻不似正經(jīng)，倒像小孩子發(fā)脾氣，在頤指氣使地指責(zé)人。

    段崇笑了笑，“傅姑娘，以后不應(yīng)有這等含糊的推測，否則天下間不知要生出多少冤假錯案。”

    這話聽著真耳熟。

    傅成璧說：“我就是隨便猜猜，而且是有理有據(jù)地猜了猜。況且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段崇再道：“誠于中，形于外，君子慎獨?！?/br>
    行，她是想起來了。傅成璧哼笑一聲，起身騎坐在段崇腿上，盯著他的眼睛，挑眉道：“段大人，這樣的陳年老醋都要提起來喝一壺？”

    段崇揪著她的小細(xì)胳膊，“我是在同傅姑娘講道理?！?/br>
    偏偏他說得一派正氣浩然，傅成璧無法反駁，她一時惱極，示威似的往段崇肩上啃了一口。她咬人倒不打緊，就是動了一動，碰到不怎么該碰到的地方。

    段崇下意識掐住她的腰，不許她再亂動。

    傅成璧一時卻沒有意會過來，腦子還在段崇方才所說的事上轉(zhuǎn)，道：“是不是相干，找到單九震和夜羅剎就知道了。現(xiàn)在她們和徐有鳳勾結(jié)在一起，能找到徐有鳳，也一定能找到她們?！?/br>
    段崇抿緊唇，將她放倒在床上，用被子牢牢扣住了她。傅成璧眸色蘊著疑惑，但手腳都教段崇壓在被子里，出也出不來。

    她說：“怎么了？”

    段崇說：“該睡覺了。”

    話音剛落，他一揮手，房中的燈火驀地滅了。傅成璧眼前驀地一片黑暗，適應(yīng)許久才借著些許月光看見段崇起身，利落地躺到一旁的木榻上。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在黑暗中顯得極為明亮，輕悄悄地說：“這么遠(yuǎn)都能滅掉燭火，好厲害呀！這一手能教我嗎？”

    “……閉上眼，快睡覺?！?/br>
    “哦?！备党设祬s也聽話，乖巧地閉上眼睛。

    段崇轉(zhuǎn)過身來，幽黑的眼眸一直望著床上的傅成璧。

    當(dāng)年他入劍圣門下后，曾教師父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