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彬道了聲：“好?！?/br>
    畢竟郁寧還是個高中生, 要回去問問父母的意見什么的也屬平常。

    他回到房間，陸闡正半靠在床上玩手機，神色柔和, 眼角帶笑。

    季彬看了一眼時間, 將近凌晨一點。

    他皺著眉走上前, 伸手就收繳了陸闡的手機。

    后者一臉驚訝，而后立刻臉色陰沉地道：“還給我?！?/br>
    季彬點亮了手機屏幕, 重重地敲了一下上面的時間。

    陸闡注意到的卻是屏幕上微信推送出來的小氣泡，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他眼睛緊盯著屏幕, 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先還給我，我就和她說個晚安?！?/br>
    季彬二話不說，解鎖了陸闡的手機，打了“晚安”兩個字回復(fù)過去。

    “……”

    陸闡火了，坐起身子就要搶手機，卻一不小心牽動了神經(jīng)，猛地一個喘息，急促地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聲音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要從胸腔的最深處迸發(fā)出來似的。

    季彬忙丟下手機幫他拍背。

    咳嗽聲終于漸漸平息，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動作。

    季彬起身給陸闡倒了一杯溫水，一邊遞給他，輕聲說：“睡吧，已經(jīng)很晚了?！?/br>
    陸闡慢慢地喝了兩口水，深吸一口氣，倒回床上，卻因為動作太重，又不舒服地咳了好幾下。

    .

    第二天天不亮便下起了中雨。

    郁寧被咸濕的海風(fēng)吹醒，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昨天夜里沒有關(guān)窗，明明短信里天氣預(yù)報的是陰天來著。

    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她還是決定答應(yīng)季彬的邀請。

    上輩子，季彬的工作室在她能接觸到這個層次之前就已經(jīng)解散，但她接觸過幾個曾經(jīng)在其中工作過的員工和藝人，都是十分好相處的人。甚至曾和季彬合作過多年的著名導(dǎo)演陸闡，其名下的工作室在業(yè)內(nèi)也是有口皆碑。

    更何況，以這些天來她對季彬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種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

    至于讓他本人去潛規(guī)則別人……

    郁寧腦補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面對著一個滿臉喜悅激動的被潛規(guī)則者的畫面，差點兒被自己的異想天開逗笑了。

    想通了這層，郁寧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她一躍從床上跳下來，收拾梳妝。剛收拾停當(dāng)，劇組叫早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并通知大家在二樓的中餐廳吃早餐。

    郁寧到得早，中餐廳里還沒什么人，劇務(wù)站在門口發(fā)早餐券。

    郁寧和她打過招呼，一進去，就看見了正背對著大門并排坐在角落里的季彬和助理。

    倒不是她火眼金睛，這兩個人的身高在劇組里太為出挑，那個助理又總是戴著帽子和口罩，實在是好認(rèn)得很。

    郁寧想趁著人少先把簽約的意向給表明，便徑直走到了他們那一桌前。

    季彬手里正拿著個白色的小藥瓶看著陸闡吃藥。

    后者皺著眉頭一口把藥丸沖服下去，見郁寧來了，又戴上了口罩。

    郁寧：“……”

    季彬詢問地看著她。

    郁寧說：“昨天的事情，我思考過了，我答應(yīng)你?！?/br>
    季彬微微頷首，問：“那你家里人呢，同意了嗎？”

    郁寧點頭道：“我mama一切聽我的意愿?！?/br>
    季彬看向陸闡，見后者點了點頭，他繼續(xù)道：“這幾天，我們公司的人會與你聯(lián)系?！?/br>
    郁寧笑著朝他道了謝，并向助理點了點頭，徑自去吃早飯。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那個助理把口罩戴上前的一瞬間，她隱約看見了他的側(cè)臉，覺得十分面熟。

    而且季彬?qū)Υ臉幼右膊幌袷菍Υ怼?/br>
    待郁寧走遠了，陸闡又摘下半邊口罩，低頭吃早飯。

    季彬一邊吃，一邊看顧著他，不放心地道：“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跟著劇組這么長時間，你對這筆投資也應(yīng)該放心了?！?/br>
    陸闡沒應(yīng)聲，自顧自叉著盤子里的幾顆玉米。

    細嚼慢咽之后，他突然說：“我的新劇暫時不打算拍了?！?/br>
    季彬抿起唇，眼神變得認(rèn)真起來。

    陸闡玩兒似的卷著幾個面條打轉(zhuǎn)，繼續(xù)道：“錢導(dǎo)……他是位很有水平的導(dǎo)演，我的劇無論是題材、還是時代，都和這部劇有相似之處，我不想打一場必輸之戰(zhàn)?！?/br>
    季彬沉默。

    季家和陸家比鄰而居，長輩們的關(guān)系亦一直很好。

    彼此沒有親兄弟，從小時候起，季彬就把陸闡當(dāng)做親弟弟看待。

    因為身體有先天性的缺陷，陸闡從小就不怎么出門走動，做什么事情也都是懶洋洋的。

    可兩年前，他卻突然說自己想要當(dāng)導(dǎo)演。

    陸家就這么一個寶貝孫子，幾代單傳，誰也不敢讓他去冒這個風(fēng)險，只有季彬站出來支持他——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璀璨，這樣的人生，也遠比一輩子窩窩囊囊地坐在家里要有意義得多。

    兩家的長輩們無法理解，季彬的父母甚至因為他“陪著人家胡鬧”和他斷絕關(guān)系。

    雞飛狗跳大半年，原本病情一直平穩(wěn)的陸闡因為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因素幾次走到鬼門關(guān)，陸家的家長終于屈服了。

    而陸闡也不負(fù)眾望，幾乎是一躍成為了年青一代導(dǎo)演中的領(lǐng)軍人物。

    陪著陸闡一路走來，季彬比誰都知道他的堅持、他的驕傲。

    可現(xiàn)在他卻主動流產(chǎn)了自己引以為豪的計劃。

    再多言語都是多余。

    季彬拍了拍陸闡的背，只希望他能在這個短途旅行中能夠排解心中的抑郁。

    .

    天公不作美，一直等到下午三點，雨終于停了。

    灰藍色的海平面上，大朵大朵的烏云低低地壓下來，淺黃色的天光在云層涌動中若隱若現(xiàn)。海浪拍打著嶙峋的礁石，暗色的沙灘上浪花涌動。

    正是錢導(dǎo)夢想中的畫面。

    休息了大半天的劇組立刻行動起來，分秒必爭地搬運設(shè)備，化妝師伶俐地為演員們補妝，抓緊難得的一分一秒。

    也多虧演員們足夠?qū)I(yè)，在大雨再次落下來之前，郁寧的戲份就拍完了。

    因為還要趕晚上的高鐵回家上第二天的課，她先行告辭，剩下的人則繼續(xù)進行下一場戲的拍攝。

    回到賓館，劇組的司機大叔已經(jīng)在大堂里等著。

    郁寧請他稍待片刻，上樓拿好早就收拾完畢的書包，又把房卡退還給留守的劇務(wù)，跟著司機一起走出賓館。

    陸闡正兩手撐在門口的花壇上坐著，他戴了頂淺灰色的帽子，低著頭，臉上的表情被同色系的口罩掩藏的干干凈凈。

    想著好歹是一個劇組的人，郁寧笑著朝他打招呼告別。

    陸闡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只有胸口T恤的起伏證實著他是個活人。

    郁寧尷尬地收斂了笑容，走了兩步，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