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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野花

    玉米收獲之后要曬干, 脫粒, 磨成玉米渣或者玉米面。

    小米收獲之后也要曬干, 揚(yáng)場，然后裝袋儲存。

    紅薯的吃法多一點(diǎn), 可以切絲, 可以磨粉, 也可以做成紅薯干, 給孩子們當(dāng)一整年的小零嘴，或者煮進(jìn)粥里，增加甜味。

    幼貞的地里打下來的糧食, 幼貞果然一粒都沒要，都給了顧崇文家。這一次顧三爺爺沒有拒絕，老人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日子會越來越難, 手里有糧, 心里不慌。

    顧崇文家打的糧食多, 曬糧食把幼貞家門口的地方都占了。這倒無所謂的, 反正幼貞整日不出門。壓抑了一整年的村子因?yàn)槭斋@而有了些活力，顧欣欣的工作還沒結(jié)束, 她要看著自家曬的糧食不被偷走。

    這顯然是為了防著村里的人, 經(jīng)過紅薯被偷之后, 她已經(jīng)不相信除了父親和哥哥之外的任何人了。包括顧三爺爺——因?yàn)樗鸂敔敻鏍钫f顧盼偷了紅薯，顧三爺爺說她瞎胡鬧。

    幼貞會在傍晚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坐在自家墻頭看別人翻曬糧食。這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新的修煉方式,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各種聲音的分辨能力是很高很高的，當(dāng)她集中注意力去聽一個聲音的時候，她也是可以聽得很遠(yuǎn)的。

    李藏珠對她這種行為不置可否，沒有拆穿小鮫人愛上了聽墻腳的惡劣行徑。

    紅薯之案還是未解之謎，村里又發(fā)生了玉米案。

    村子北邊有一戶人家的玉米在夜里被偷了，家里養(yǎng)的狗被下藥毒死，剛收進(jìn)糧倉的玉米全都被搬空了。這才是正常偷糧食的套路：村北頭挨著鄰村和大路，四通八達(dá)，來和走的路線都比較多，不好確定嫌犯。糧食全都搬走，目的明確果決。毒死家養(yǎng)的土狗，說明提前踩過點(diǎn)兒，有預(yù)謀有計劃。

    與此相比，背靠大山的幼貞家光天化日之下被偷了三畦紅薯，很顯然是同村，或者說是鄰居的手筆了。

    村北頭住的人幼貞還有印象，是最開始她來村里的時候，那家小商店的店主。當(dāng)初潑辣健談的老板娘坐在家門口放聲大哭，邊哭邊罵。這種時候，偷人糧食和斷人活路已經(jīng)沒有差別。

    這件事驚動了方必信那一行人。他們是軍人不是警察，但是這種事他們得管。這和過去小偷小摸不一樣，如果這個口子被撕開，恐怕這一帶十幾個村子都永無寧日了。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們想從雙嶺村買糧食。

    國家發(fā)到軍隊的糧食是按照普通城里居民的分量發(fā)的，可是軍隊里都是二十郎當(dāng)歲的大小伙子，每天訓(xùn)練運(yùn)動量又大，根本吃不飽。雙嶺村是整個青山鎮(zhèn)收成最好的村子，也是最有可能賣糧食的村子，其它村子自己都不夠吃呢。

    聽說追查小偷的代價是賣糧食，村民們都有些不愿意。被偷的老板娘坐在地上哭喊罵大家沒良心，自私自利，根本沒人理會，只當(dāng)她是瘋了。

    無私，是填飽肚子之后才能有的奢侈品格，現(xiàn)在確實(shí)已經(jīng)沒多少人有了。就像是這些軍官，說來幫忙追查，不是馬上也提出了買糧食的要求嗎？雖然沒明著說不賣糧食就不幫忙，但是任誰看著，都是這個意思。

    最后顧三爺爺拍板，每戶賣十幾二十斤，雙嶺村百來戶人家，湊出來快兩千斤糧食。精神得像是標(biāo)槍一樣的小戰(zhàn)士挨家挨戶收糧，要錢的給錢，不要錢的打了欠條。于是雙嶺村每戶人家手里都拿到了部隊的欠條。

    幼貞家這次沒落下，也跟著拿出來二十斤糧食。來收糧食的是一個看著資歷挺老的，不像年輕人有一股子熱血和干勁兒，這個人內(nèi)斂，深沉，給人一種壓迫感。

    幼貞開糧倉給人家拿糧食，李藏珠坐在里屋的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和那人打了個照面。

    一個殘疾男人帶著一個漂亮小姑娘在這種亂世生活，方必信想起之前來軍營里“報信”的那個人說過的話，眼里滑過同情。過得好，遭人妒忌；過得不好，受人欺凌。可惜，除了同情，他并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拿出來分給他們。

    李藏珠對方必信的判斷更簡單一點(diǎn)：無聊的人，沒有威脅。

    他調(diào)轉(zhuǎn)輪椅回屋，幼貞把糧食遞過去。方必信要寫欠條，幼貞搖頭：“我要錢?！?/br>
    華國軍人的名望和信譽(yù)在百姓心里是很高的，所以大家都相信他們不可能欠糧不還。但是對幼貞來說，她沒有讓他們還糧食的計劃，那么欠條就只是一張寫了字的紙。錢，至少是看著比較奇特的紙。

    二十斤大米，換來一沓厚厚的紙幣，也是幼貞拿到的最后的紙幣。

    軍隊的人開著大皮卡走了，四五天之后，抓到了偷玉米的人。是鄰村三戶人家合伙做的，那三戶人家今年種的水稻，幾乎顆粒無收，眼看家里糧倉見底，動了歪心思。

    被偷的玉米全部追了回來，幾個主謀被送到監(jiān)獄。雙嶺村的人拍手叫好，老板娘喜極而泣。換成那三戶的妻兒坐地嚎啕大哭，罵老天不開眼，罵軍隊仗勢欺人，讓自己男人去監(jiān)獄送死。

    身份對調(diào)，這一次卻沒有人可以對他們報以同情。

    如果他們偷了自己家呢？如果沒那么好運(yùn)能追回糧食呢？那死的就是自己。對于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老實(shí)本分的人來說，刑罰輕重大部分時候?qū)λ麄儾]有什么影響，當(dāng)有可能影響到他們時，那還是重一點(diǎn)比較好。

    去年借糧食的人家今年還上了糧食，也有些用物資交換的，大家很和平的在村子里做了交易，公不公平是自己心里的事情，總之明面上都是滿意的，雙嶺村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丟玉米的事情為雙嶺村敲響了警鐘，糧食收回自家倉庫，仍舊不夠安全。很多人開始籌劃挖地道挖地窖。幼貞經(jīng)常整夜坐在自家屋頂上，把誰家的地道挖在哪兒，藏了多少糧食都聽得一清二楚。

    當(dāng)然她并不是為了偷東西，她是在訓(xùn)練自己的聽力，她現(xiàn)在能聽清整個雙嶺村的聲音了。

    但是丟紅薯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太久，估計連小偷本人都忘了，只有顧欣欣還惦記著，經(jīng)常咕咕噥噥的在夢里說找紅薯。這件事成了一樁懸案。

    不過顧欣欣很快也不念叨了，上頭知道今年收成不好，農(nóng)民也過不下去，再次開倉發(fā)糧，連農(nóng)村也沒落下。按人頭分的糧食，雙嶺村的人不缺糧，但也沒有嫌糧食多的道理，家家戶戶都很高興，快趕上過年了。

    方必信還帶著軍隊的人來還糧食了，這下子，氣氛比過年還熱鬧喜慶。

    幼貞盤腿坐在墻頭上，手里握著一束黃黃粉粉的小野花，安靜的看著。

    她慢慢覺得，不止村民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