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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心里有些猜疑,也只能按在心中,無從求證。天水盟一行人走有了兩刻多。沈獨一直站在窗前沒動。直到丑正三刻,這客棧二樓某一角的客房里傳來了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開門聲,緊接著便是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翻上了樓,似是誰踩著樓頂?shù)那嗤咔那男羞^去了。薄而冷的唇,忽然就拉開了些許。昏沉沉、冷冰冰的夜,映照在他昏沉沉、冷冰冰的眸底,凝聚成了一種近乎于殘忍的憐憫。他明明,已經(jīng)給了崔紅機會。“可你們,就這么想讓我死嗎……”第53章無傷┃當(dāng)初的少年,身上沒半點邪戾氣,清風(fēng)朗月似的。天亮了,城里熱鬧了起來,外頭響起了叩門聲,然后是裴無寂的嗓音:“該起來用飯了。”沒喊“道主”,畢竟出門在外。沈獨后半夜根本沒睡,聞聲只將那披著的衣袍穿上,可要自己系腰間革帶時,又怎么都系不好。到底是從小被人伺候的。他莫名地笑了一聲,眼光閃了閃,只向那門外喊道:“你進來?!?/br>外面站著的裴無寂明顯是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因為在他話音落下后片刻,他才推門進來。沈獨穿著那深紫的長袍,只是袖口袍角都不很整齊。抬眸見他進來便將自己的雙手展開了,自然地道:“鳳簫不在,倒是讓我穿衣都嫌累了,勞動裴左使。”裴無寂年幼的時候,乃是家中獨子,也是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只是在間天崖上,昔日優(yōu)渥的生活不再,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動手。所以這些年來,他會做很多事。包括練功習(xí)武,端茶遞水,穿衣縫補,甚至燒飯做菜。在過去的很多時間里,若有個什么事情,出門在外,總是他伺候著沈獨的。沈獨也曾戲言,沒了他他可能會餓死在荒野。可這樣的一句話,是他什么時候提到的?如今想起來,竟覺得沒什么印象了。裴無寂壓抑著心內(nèi)忽然泛起的那一層層捉摸不定的情緒,無言地走了過去,為他整理衣袍。因刻苦習(xí)武而長了粗繭的指腹,從領(lǐng)口袖口那幾道褶皺上撫過。最后自然地半蹲了下來,為他扣上腰間那一條繡著紫黑色暗紋的革帶。這一刻,他像是擁著他。雙手從他腰側(cè)穿過,幾乎將這個人環(huán)在自己的懷中。只是與以往任何一次一樣,沈獨是高高在上的,而他便半跪在他的面前,并不抬眸去看沈獨此刻的神情。一應(yīng)細(xì)節(jié),很快打理妥當(dāng)。裴無寂起身退開。沈獨還站在原地,隨意地看了看自己那精致又寬大的袖袍,還有上面隱隱透著幾分陰森的天魔圖紋,然后才去看裴無寂。他年輕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滿的情緒。低垂著眉眼,也不看他一眼。那一把他昔年交給他的無傷刀靜靜地佩在他腰間,殷紅的鑄紋如鮮血一般刻在刀刃的尖端。“裴無寂?!?/br>沈獨忽然就開了口,而且連名帶姓地喊他。裴無寂忽然就覺察出了那一點不尋常的味道,眼簾微微閃爍間,已經(jīng)抬起了頭來,看向了他。但直覺讓他沒有先開口接話。只像是知道沈獨后面還有話說一般,靜候著。沈獨贊嘆于他這一身與少年時截然不同的鎮(zhèn)定與冷硬,唇角彎彎時,已輕輕地笑了一聲,可輕描淡寫從口中出來的問題,卻不那么讓人輕松了:“當(dāng)初你敢反我,歸根結(jié)底,是外頭還有個東方戟吧?”“……”這一剎那,真是心內(nèi)一股令人冰寒的戰(zhàn)栗沖涌上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裴無寂本以為他是沒有察覺,也懶得過問的??删驮谶@毫不起眼的小城里,客棧中,如此毫不在意地問了出來!于是他這一刻驟然緊繃的反應(yīng),已然將自己出賣。無需他回答,沈獨全明白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的波動,只是走上了前去,輕輕將他腰間那無傷刀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道:“走吧?!?/br>鑄劍師黎炎的六十大壽,就在今日。荊門城中早已經(jīng)聚攏了八方的來客,劍廬大門口處,才一到了迎客的時辰,各方的貴客便已經(jīng)到了不少。黎炎也不在門口,只在中堂內(nèi)謝客。他今年已是六十高齡,年過花甲,兩鬢斑白,但因為常年鑄劍,身子骨還不錯,顯得精神矍鑠。下把上蓄了一把胡子,只是看上去很短。原因無他,都是前兩天在鍛造新劍的時候一沒留神,被爐火燒去了大半截胡子,只剩下這短短的一把罷了。身上穿的是萬壽圖紋的綢袍,黎炎長滿了皺紋的臉上難得都是笑容,與今日來為他賀壽的江湖人士們說笑著。天水盟的少盟主池飲來得也早。眾人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坐在了堂中左側(cè),端了一盞茶慢慢品著。身為蜀中第一勢力的少主人,池飲生得一副堂堂的好相貌,舉手投足間亦是一股大家之氣。人往那椅子上一坐,渾然是大馬金刀氣。便是那飲茶的動作,都透出一種并不將天下放在眼中的、天然的睥睨。不少人悄悄側(cè)過眼眸來打量他,但也不知是顧忌他身份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周遭這么多人,竟也沒有一個敢上去搭話。角落里有人小聲地議論。“聽說昨天天水盟來荊門城,半道上好像遇到了一點意外,被不知哪里來的攔路盜匪所截,有些折損,最終進城的才七個人。你們是沒看見,那城門口通過去的大街上,馬蹄印子都是紅的……”“誰膽子這么大,竟敢對他們動手???”“你們說會不會是妖魔道?”這“妖魔道”三個字話音剛落,劍廬大門口的方向,忽地一陣聳動,好像是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嚇人事,人人駭然色變。中堂里的賓客也都察覺到了,朝那邊望去。黎炎正與東湖劍宗的宗主易天銘說著話,見此動靜,也不由得停了下來,發(fā)白的眉皺了起來:“出什么事了?”沒有人應(yīng)他。從門口處到這中堂外,每一個看清楚了的人,面上都浮起來一層恐懼,更有甚者已經(jīng)是面如土色,禁不住地顫抖起來。當(dāng)然也不乏正義之士,皺眉大怒。“是裴無寂……”“妖魔道瘋了不成?來劍廬干什么?”“姓裴的,今日是黎老六十大壽,你妖魔道也要來插上一腳,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不錯,這引起了一片震悚的意外來客,不是旁人,正是妖魔道間天崖左使裴無寂。此刻他手持著名帖,正遞給門口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