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胡說！”謝忠仁顫抖道，“燕思空是個、是個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顏閣老在世，病榻前他比他兒子還孝順，顏閣老病故，他就向我諂媚奉迎，如今見我入獄，又來落井下石，他陰險歹毒，他jian猾巧詐，他……他才是jian佞！”

孟鐸道：“燕思空已經(jīng)自陳罪過，他罪責(zé)難逃，他所彈劾之人，亦應(yīng)由三法司審訊?！彼笆值?，“陛下，臣懇請將燕思空所呈之罪證收歸大理寺！”

“陛下！”兵部尚書楊玉清喊道，“怎可聽燕思空一面之詞，就草率治罪，臣冤枉啊！”

眾閹黨齊喊：“臣冤枉啊?！?/br>
燕思空耳邊充斥著雜亂的爭執(zhí)聲，兩派相互唾罵指責(zé)尚嫌不夠，幾乎就要蹦高打起來，他雙腿痛麻得將要跪不住了。這些時日為了整理罪證，撰寫奏折，他夜不能寐，也想不起來進(jìn)食，身體從未如此虛過。

讀完了這彈劾的奏折，就好像續(xù)積了十七年的一股勁兒，突然被釋放了，這一刻，他再難以支撐自己，眼前一黑，他栽倒在地……

——

燕思空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了大牢。

他自陳罪狀，條條屬實(shí)，當(dāng)然要下獄候?qū)?，至于謝忠仁和其他人，他知道孟鐸等人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而昭武帝這般缺乏主見的君主，是斗不過那些人中龍鳳的大臣的。

不過，他仍不敢掉以輕心，他也曾以為內(nèi)閣聯(lián)合重兵在握的親王，一定可以將閹黨屠戮殆盡，卻不想結(jié)局那般慘痛。

他躺在散發(fā)著霉腐味兒的、硬邦邦的榻上，腦子里紛亂不堪，他十分想知道，由他一手挑起的腥風(fēng)血雨，如今是一番怎樣的景象，可他已經(jīng)身陷囹圄，剩下的事，只能交給孟鐸、趙傅義等人了，至于他能不能離開這里，關(guān)鍵，恐怕得看萬陽。

他看著灰突突的頭頂，突然自嘲一笑。

終于，他也進(jìn)來了。他已竭盡所能，若蒼天有眼，就讓邪不壓正，就讓海晏河清，就讓他報這血海深仇吧！

——

在獄中呆了兩天，除了送飯的，無人搭理他，直到第三天，他見到了孟鐸，孟鐸要提審他。

按大晟律，無論清白與否，提審就要先鞭十下。

燕思空苦笑道：“廷尉大人，我全招供，這十鞭子可否免了？”

孟鐸板著臉看著他：“孟某身為大理寺卿，怎可知法違法，燕大人就委屈一下吧?！?/br>
燕思空被架在了刑具上，獄卒拿下刑鞭，重重摔在地上，啪地一聲響，聽得人心顫。

燕思空淡淡一笑，未再言語。

獄卒揮起鞭子，抽向了燕思空的后背。

背上頓時燃起了一條長長火龍，疼痛只鉆腦門，他狠狠咬住了牙。

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背上，雪白的囚衣頓時滲出了一道道血痕，直到十下鞭完，燕思空出了一身的冷汗，牙關(guān)都在打顫。他知道獄卒已手下留情了，否則現(xiàn)在該是皮開rou綻，站都未必站得住。

獄卒將燕思空放了下來，讓他坐在椅子里，他背后疼得厲害，自然不敢靠，只能別扭地前傾。

孟鐸道：“燕思空，我問你的話，你要如實(shí)作答?！?/br>
“謝忠仁如何了?！毖嗨伎論屜葐柕馈?/br>
孟鐸愣了愣，獄卒喝道：“大膽，現(xiàn)在是廷尉大人審問你，輪不到你說話！”

燕思空充耳不聞，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孟鐸。

孟鐸沉默片刻，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我要單獨(dú)審訊他。”

“是！”幾名獄卒魚貫離開。

燕思空追問道：“孟大人，那閹狗到底如何了？”

“陛下已責(zé)令三法司徹查你在彈劾狀上提及的每一個人和事，謝忠仁今日被上刑了，他應(yīng)該……”孟鐸深深吁出一口氣，“翻不了身了?！?/br>
燕思空眼眶一熱，眼淚竟是毫無防備地滾落下來，若不是背后的疼痛令他分外清醒，他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謝忠仁被上刑了，他必遭嚴(yán)審，無論最后他能不能活命，昭武帝都已經(jīng)完全拋棄了他，正如孟鐸所說，他不可能再翻身了。

十七年啊，他終于迎來這一天，他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

孟鐸看著燕思空的眼淚，深深皺起了眉：“燕大人，趙將軍臨行前，囑咐我們要相信你，助你完成彈劾大事，如今我們都得償所愿，亦為天下、為萬民除掉了那jian賊，可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實(shí)在令孟某不解?！?/br>
燕思空平靜地說道：“我與那閹狗，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師病故后，我茍且偷生，周旋于他身側(cè)，就是為了搜羅罪證，伺機(jī)報仇?！?/br>
“原來如此?！泵翔I感慨一聲，拱了拱手，“燕大人臥薪嘗膽，忍辱負(fù)重，為此不惜背負(fù)罵名，實(shí)在可歌可敬?！?/br>
“萬不敢當(dāng)?！毖嗨伎粘芭恍?，“我亦是閹黨一員，雖然并非出自本心，但也助紂為虐，罪不可恕。只求廷尉大人念我贖罪立功的份兒上，在陛下面前為我求情?！?/br>
“燕大人多慮了，若燕大人所陳之罪行屬實(shí)，則罪不至死，燕大人又是駙馬之身，亦有趙將軍與祝統(tǒng)領(lǐng)等為你求情，陛下定會從輕發(fā)落?！泵翔I又道，“我等也會為燕大人美言的?！?/br>
“多謝廷尉大人。”

“孟某今日提審燕大人，主要是為了核實(shí)閹黨的罪行，燕大人如實(shí)回答就好。”

“定知無不言?！?/br>
孟鐸微挑眉：“既是知無不言，不如就從燕大人如何與謝忠仁結(jié)仇說起吧?！?/br>
燕思空一怔，沉默了。

“怎么，燕大人不愿意說？你與他結(jié)仇，定也在你彈劾他的罪狀之內(nèi)吧。”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實(shí)不相瞞，下官原籍泰寧?！?/br>
孟鐸一驚：“你是遼東人？可你……”

燕思空點(diǎn)點(diǎn)頭：“二十一年前，韓兆興丟擎州，陛下下旨放棄遼北七州，我的家人在南撤途中病死餓死，家破人亡?！彼]上了眼睛，那時他尚年幼，如今回憶起來，已經(jīng)心如止水，可個中痛楚，注定是伴隨他一聲的夢魘，“我隱瞞出身，改變口音，入朝為官，是怕被閹黨察覺?！?/br>
“你入朝為官就是為了報仇？”

“不錯，但我勸廷尉大人切不可將此事寫入案審，否則必會被閹黨抓住把柄，斥我假公濟(jì)私?！?/br>
“你放心，我明白?！泵翔I看著燕思空的眼神，平添了幾分憐憫。

倆人談了足足兩個時辰，燕思空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以為自己的彈劾增加分量，和那些一牛車都險些拉不下的證據(jù)一同，將會是把閹黨送上刑場的助力。

那日審訊結(jié)束后，萬陽也適時來獄中探望他——腹上微微隆起。

燕思空看到她，心里多少有了底，含笑道：“夫人來看我了。”

萬陽看著燕思空的眼神極為復(fù)雜，她低聲道：“我越來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