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復(fù)雜的局勢，他哪怕只是錯漏了一丁點(diǎn)細(xì)節(jié)，都可能萬劫不復(fù)，而謝忠仁竟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挖了這么大一個坑。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曾出現(xiàn)在謝忠仁眼中，其實(shí)，他早已被那雙陰險的眼睛盯上了。

第131章

想通了這些，燕思空愈發(fā)憤怒而憂慮，管家已經(jīng)收了禮，他要退回去，便是公然不把謝忠仁放在眼中，而且，此時他收禮的消息定然已經(jīng)在京中傳開了。

如今只能將計(jì)就計(jì)，一方面，禮是一定要退的，另一方面，他要親自去向那謝忠仁謝罪，這正是那閹人逼他走得一步，有理由私下見了面，才更好試探他。

燕思空一雙深陷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異樣冰冷的光芒，拳頭也握得咯咯直響，事已至此，便去會一會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

第二天一早，燕思空帶著阿力來到皇上賜予他的府邸，一腳踹開門，大步流星地走向院中。

只見那寬敞的庭院里依次擺放著十幾個漆紅鑲金的楠木大箱。

門房跟了上來，面對臉色陰沉的燕思空，和高壯魁梧、容貌丑怪怕人的阿力，畏畏縮縮地小聲叫了一句“公子”。

“把趙峰給我叫出來?！毖嗨伎章曇舨淮?，但不怒自威。

“是……”

門房剛走了兩步，但見管家趙峰已經(jīng)領(lǐng)著兩個仆役匆匆趕來，一見到燕思空，遠(yuǎn)遠(yuǎn)地開始佝腰：“公子回來了，老奴有失遠(yuǎn)迎?！?/br>
燕思空瞇起眼睛盯著他，不愧是閹人，那虛偽作態(tài)的模樣比起宮中的內(nèi)監(jiān)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人生厭。

這趙峰原是御馬監(jiān)的一個太監(jiān)，隨這宅邸一起賜給了燕思空，他早已料到這是謝忠仁的人，卻沒想到其膽子竟如此之大。

燕思空冷冷道：“來人，把這逆仆給我拿下?！?/br>
趙峰臉色一變，大約沒想到燕思空來勢如此之猛，完全不顧及謝忠仁的面子，他忙跪在地上，懇求道：“公子息怒，老奴知道過去公子從不拒賀禮，一時糊涂，便代公子收了下來，老奴不是故意，公子息怒，息怒?！?/br>
燕思空冷冷一笑：“趙峰，你在宮中三十年，見過的場面比我看過的日頭都多，你會分不清收禮的度？即便你分不清，也知道身為奴才，最忌自作主張，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替我收禮！”

“公子息怒，老奴糊涂，老奴糊涂?！?/br>
趙峰雖是態(tài)度謙卑，連連磕頭，但燕思空看得分明，那雙眼中并無懼色，一是看他年少，二是自持乃皇帝賞賜之人，又有謝忠仁做靠山，料定他不敢將自己如何。

“那只是其一?！毖嗨伎绽^續(xù)說道，“我吩咐你親自守著賀禮，少一錢一兩也不行，你卻將它們放在院中一夜不聞不問，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主子？！”

“哎呀，老奴年紀(jì)大了，昨夜實(shí)在困倦不堪，公子息怒啊。”

燕思空厲聲道：“拿下！”

仆役們面面相覷，卻無人敢動。

趙峰亦是偷瞄著燕思空，顯然并未將燕思空放在眼中。

燕思空給了阿力一個眼色，阿力毫不遲疑地沖了上去，將趙峰從地上拽了起來，動作之利落猶如拎起一只雞，然后一手扯過綁在木箱上的紅綢，將趙峰雙手捆住了。

趙峰真的慌了：“公子，公子，老奴一時糊涂，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燕思空寒聲道：“你身為家仆，卻以下犯上，絲毫不將我放在眼里，倘若我不整治你，你怕是還要更加囂張?！?/br>
“老奴不敢了，公子息怒啊。”趙峰急道，“老奴……老奴是陛下賞賜的人，求公子看在陛下、看在謝公公的份兒上，放過老奴吧?！?/br>
一提謝忠仁，燕思空更是惡向膽邊生，正是因?yàn)橼w峰是皇帝賜的人，他無法將人趕走，變更不能輕易放過，否則等他搬入新宅，就是在身邊養(yǎng)了一條時刻盯著自己的毒蛇。他怒道：“正因你是陛下賞賜的人，我才更要賞罰分明，否則他日公主下嫁，見府上無規(guī)無矩，我亦無家主之威，如何向公主交代、向陛下交代？阿力，家法伺候，仗二十！”

阿力起身就去找竹條。

趙峰意識到燕思空要立威，真的害怕了，頓時哭嚎哀求起來。

阿力一手持仗，大踏步走來，院中已圍滿了府上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阿力走到近前，對趙峰的哀求充耳不聞，高高舉起竹條，朝著趙峰的背脊、腰臀抽去。

雖說都是仗刑，但家法之仗刑自然不能與朝堂、軍隊(duì)中的相比，這竹仗薄而柔韌，抽人極疼，但只會傷及皮rou。

趙峰無處可躲，發(fā)出了殺豬一般地慘叫。

燕思空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

這竹條并非只抽在趙峰的身上，也抽在謝忠仁的臉上，此舉既能震嚇住趙峰和府上其他心懷不軌之人，亦是對謝忠仁的報(bào)復(fù)，左右他要親自去退賀禮，免不了受辱，這一遭不能白挨。

二十下抽完，趙峰已經(jīng)疼暈了過去。

燕思空沒再看他一眼，吩咐道：“抬上這些賀禮，昨天從哪兒來的，給我送回哪兒去，阿力，你跟他們一起去?！?/br>
阿力點(diǎn)點(diǎn)頭。

仆役們畏懼地低垂著眉眼，齊聲：“是。”

燕思空毫無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他現(xiàn)在就要入宮，主動去見那個他不曾說過一句話、正面相視過一次的謝忠仁，那個大晟最有權(quán)勢的宦官，最該殺千刀的jian佞——也是他最恨不能生吞活剝的仇人！

穿過層層回廊，繞過座座樓庭，燕思空在小內(nèi)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來到皇帝賞賜給謝忠仁在宮中的獨(dú)院，而皇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的是，謝忠仁光在城內(nèi)，就有三座宅邸。

小內(nèi)監(jiān)進(jìn)去通報(bào)后，將燕思空引了進(jìn)去。

盡管燕思空已經(jīng)忐忑了一路，但當(dāng)他的腳真的跨過那道門檻的剎那，他的心更加劇烈地顫動，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覺到冷汗順著背脊在往下滑，就算現(xiàn)在是初冬時節(jié)。

那是仇恨，亦是恐懼，他恐懼的并非謝忠仁，而是因謝忠仁而起的那些慘痛不堪的回憶。

十三年了，當(dāng)年那發(fā)毒誓要報(bào)仇雪恨的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堅(jiān)韌不拔的青年，而這一刻，他終于要直面自己的仇敵，直面他十三年來的噩夢。

燕思空的視線里，終于出現(xiàn)了那個發(fā)須灰白，眼眸卻如鷹隼版陰沉的老者，他走得不快，卻步履穩(wěn)健，探究的目光在燕思空身上放肆地逡巡，仿佛能將人一眼望穿。

燕思空只覺呼吸一窒，身體的血液如被抽空了一般，冷得他渾身發(fā)抖。

謝！忠！仁！

第132章

盡管內(nèi)里翻江倒海，燕思空也不得不壓抑下洶涌的恨意，恭敬的施禮：“晚輩……見過謝公公。”

謝忠仁坐進(jìn)了太師椅，吊著嗓子輕咳一聲，徐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