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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秾華看這幾位內(nèi)官,面上帶著謙恭,并不顯得恐懼拘謹,想必今上還沒有到。她頷首致謝,入閣的時候心里又嘀咕,下這么大的雨,不知會不會來了。如果不來,那今天也不算一無所獲,她一向愛書,看著這闊大高聳的書柜,一時把目的全忘了,歡喜得直搓手,立在地心不知從哪里看起。 這樣的藏書量,實在讓人嘆為觀止。這只是其中一閣,面闊三間,進深約有七八丈,每排分左右兩架,燈影綽綽中無盡往前延伸,一重又一重,就算花上一年也看不完。她滿心雀躍,簡直按捺不住。起先還端著,要展現(xiàn)公主的風范,待內(nèi)侍們行禮告退后,她終于尖叫一聲,提起裙角扎了進去。 這里的書畫絕大部分是孤本,她尋了好幾年都沒有尋著,沒想到被大鉞君王收集起來了。比方,比方顧愷之的,還有大乘佛教的。她捧在手里,不住地驚嘆,邊翻邊思量,若是以后不能在這禁庭立足,那就請旨把守藏書樓吧!前后三座呢,死在書海里也值了。 黃門對書的整理做得頗好,書架上粘白條,分門別類都歸置妥當。秦漢時期的竹簡翻找起來不容易,便在外面的錦袋上垂掛白綢,寫上書名出處,但凡有需要,頃刻便能找到。 秾華想起崔竹筳提起的,那時一味地可惜,說現(xiàn)今存世的都為拓本,不知原石還在不在。這兒藏品眾多,也許能找見也未可知。 她一排一排探尋,閣內(nèi)懸著宮燈,每隔十步一盞,外罩琉璃燈罩,并不怕風吹偏了燈芯起火。只是吊得太高了,有些地方形成死角,書架下大片的陰影,底層找起來不太方便。正琢磨明天白天再來,往前挪一步,不知踢到什么,把她絆得一踉蹌。 她心里納罕,退后兩步瞇眼看,原來是雙皂靴,靴筒耷拉著,大概是哪個偷懶的小黃門忘了收走,隨意放置在架前。所幸絆的是她,要是把今上弄個大跟頭,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她拿腳尖撥那皂靴,因底下暗,也看不真切。把兩只踢到一處,往書架下藏,自己很得意,也算做了樁好事。 她撲了撲團扇,外面雨聲隆隆,勢頭之猛,幾乎要穿瓦而過。隨意往旁邊一瞟,看見了陸機的,看得入迷時轉身倚靠書架,眼稍突然瞥見個黑影,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她心里惱恨,見有人在不是應該事先支應一聲么,這樣悄無聲息存心嚇唬人嗎?她轉身要詰問,卻發(fā)現(xiàn)那人穿著圓領袍,戴個饕餮紋的兇神面具。她看得一怔,大大地惶駭起來。 “你是誰?”她往后退了一步,“為什么要戴面具?站住,不許上前來?!?/br> 那是個男子,勁松般的身形,高大挺拔。他沒有聽她呼喝,背著手一步步欺近,秾華才看清他腳上只穿了雙白綾襪,原來那靴子是他的,看來他早就在了。 她心慌意亂,他的袍子是深褚色,肩頭隱約有流云暗花,也許是都知之類的內(nèi)侍官。他越走越近,她已經(jīng)背靠墻壁,再沒有退路了。這宮里怎么有這么無禮的人?她叱了句大膽,“說了不許走近,你聾么?再敢放肆,回稟官家治你的罪!” 他還是來了,面對面立著,彼此間隙不過兩指寬。面具后面?zhèn)鱽硭暮咝?,他略彎下腰,高度擺得與她齊平,“官家?這里沒有官家。你是何人?誰讓你來龍圖閣的?” 秾華艱難地喘了口氣,昂起脖子道:“我是綏國長公主,奉命和親,作配官家。你又是誰?裝神弄鬼,氣焰囂張,目中可有法紀?” 這鬼面的眼睛剜出兩個圓圓的洞,洞內(nèi)漆黑看不見一點亮,越是湊得近,越像無底深淵。團扇的扇柄被她捏得汗津津,她往閣門上看,殿堂幽深,連檐下宮燈都渺渺的。實在萬不得已,只有喊外面的勾當官來了,看看究竟什么人敢這樣大膽。 可是她剛打算張嘴,卻被他一把捂住了。他的聲音陰冷,因為隔著一層,難免有些扭曲,甕聲道:“公主放聲叫,引來了人,對你有什么好處?你不是來作配官家么,現(xiàn)如今連冊封的詔書都還沒頒,出了岔子,官家難免心生厭惡,勸公主還是三思?!?/br> 她竟被他說得亂了方寸,可他到底是誰?若是內(nèi)侍,又是怎樣一個膽大包天的閹人,明知她的身份還敢這么戲弄她?;蛘哌@宮掖之中有今上以外的男人存在?王侯么?這不可能! 她瞪大了雙眼花容失色,他卻看得很高興。這世上什么都能偽裝,只有陷入絕境時的恐懼不能偽裝。他喜歡看這樣的表情,因為真實。越真實越生動,這么美麗的臉龐,這么輕盈的身段,初入閣內(nèi)時被回旋的風吹得欲上九重。還有這恍若振翅的花鈿,印在如玉的眉心,媚態(tài)萬千,令人遐想。 他轉而捏住她的下巴,“長公主來大鉞,真的是為和官家聯(lián)姻?” 秾華反抗式地狠狠別開臉,“與你何干!” 面具沒有任何表情,千溝萬壑,獠牙畢露。即便知道底下是張正常的臉,依舊令人駭然。 “官家是大鉞的皇帝,是這禁庭的主人。我身在宮中,怎么與我不相干?”他的手指從她嘴角劃下來,沿著纖細的脖頸曲線,一直劃到她肩頭。她穿著玉渦色細綾紗衣,真是個懂得打扮的女人,沒有多余的點綴,僅是一雙烏濃的眼眸,就足以拿捏人的呼吸了。 可是她卻不甘于被這么冒犯,明明很柔弱,一瞬間居然也能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她奮力隔開他,握著雙拳說:“沒錯,我就是為和官家聯(lián)姻,永保大綏和大鉞太平。你是哪里來的賊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動手動腳,是何居心?”她嘴上厲害,然而心頭膽怯。邊說邊退,拉開一點距離,最后還是落荒而逃了。 門上勾當官和時照正說話,見她奪門而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一句話不說,提裙沖進了雨里,驚得時照忙舉傘追趕上去。 一道閃電劈亮了半邊天幕,兩個勾當官掖著袖子面面相覷。出了什么事嗎?下意識回頭看,殿內(nèi)空空,并無半個人影。 感謝妹紙打賞,鞠躬~ ☆、第 8 章 所幸雨大,外面無人走動,她慌張的模樣沒落人眼。時照送她回到翔鸞閣時,春渥和金姑子正在殿里等消息,見她進門來,一副殘兵敗將模樣,把春渥嚇得臉色煞白。上去抱在懷里,一面回頭讓人打熱水來,一面搓著她兩臂問:“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弄成這樣?” 時照也是一臉茫然,只說:“先莫追問,替公主換了衣裳要緊?!睆涂匆谎郏玮缤肆顺鋈?。 金姑子推窗往外望,園中靜謐,只有漫天的豪雨傾瀉而下。四周圍濕而亮,宮燈映照出一個顫抖的世界,看不出有任何反常。她闔了窗扉把金絲簾放下來,半跪著替她解腰上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