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臉天真裝得真像。

“你想當老板娘了，是么？”瞿嘉用口型回敬。

“是。”周遙點頭。

“你敢當老板，老子就敢當老板娘，怕啥啊我？！”周遙貼著瞿嘉的耳朵說一句甜蜜話，很有魄力地下了這道戰(zhàn)書。

倆人瞅著對方，不出聲地笑，笑完卻又不知說什么好。

面粉雞蛋糖油做成的點心吃到嘴里，未必都是甜的，剛?cè)肟跁r的甜味過后越品就越發(fā)酸、發(fā)苦，那時的笑容和心情都是五味雜陳。

“我也沒想到早餐夜宵能這么好賣，賺挺多的，很快就能回本，以后就都是賺的了?！宾募钨N在周遙身旁，解釋，“所以就想幫我媽多干點兒，每天能多賣點兒，多掙錢……我媽身邊就只有我，半路來的對象兒總歸沒我靠得住吧?！?/br>
“我都明白啊?！敝苓b說，“你不用解釋?！?/br>
“周遙，你別陪我耗著，我不想耽誤別人?！宾募握f話時睫毛輕抖，眼神在燈下洇開一片很少見的氤氳，高昂著頭。

周遙就說：“在你心里我是‘別人’嗎？”

周遙就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攥住瞿嘉的手，把他喜歡的每根手指、每個指甲都捏一遍。

本來應(yīng)該彈吉他彈鋼琴的一雙手吧，現(xiàn)在那指甲縫里全是面粉。

老是用各種清潔劑擦這個洗那個，手指前端和指甲蓋周圍都糙了。

瞿嘉，你mama身邊就只有你一個可靠的人了，王路軍兒他爸勉強算半拉人兒。

但你身邊，不止你mama一個，你還有我。

我算一個全乎人吧！

我總比那個半路來的對象靠譜吧！

我們彼此相識很久、很久、很久了。你信不過我？

當初認識你的時候，你那個滋著毛流著鼻涕穿一條藍白條運動褲的傻帽兒德性，遠不如現(xiàn)在闊氣和帥氣，小爺們兒嫌棄過你家缺錢么？我不缺錢我將來不差錢養(yǎng)你不就成了嗎……

在周遙這里，他完全是北方大男子主義的思路作風(fēng)，心思就是這樣單純敞亮，四個大字“老子養(yǎng)家”，一條直線就解決問題，哪有那些彎彎繞繞？

只不過，碰巧了，他身邊靠著的，也是個北方爺們兒，和他就是一樣的思路和腦筋。

那一晚，瞿嘉就沒有回應(yīng)周遙的溫存。平生頭一次的，他面對周遙一貫不離不棄死纏爛打式的陪伴和關(guān)懷，他猶豫了，就茫然了，沒有滿懷信心伸開臂膀去擁抱他的陽光。

好像突然就往后退卻了幾大步，站在那里，就深刻地感覺到，他其實距離周遙已越來越遠。

只是，他太喜歡周遙了。

而且瞿嘉十分確定，周遙已經(jīng)太喜歡他了！無論自己怎樣先不說，周遙先就離不開他，情感上太依戀他，以至于兩個人都被這種深厚的情誼與義氣蒙蔽了眼，蒙蔽了對時空距離、階級差距的度量衡。

這怎么辦呢？

讓他能怎么辦？

其實，“五芳”小吃店經(jīng)營挺好，狀況并不太糟。越是這種低成本的街邊小店，越是不為人知的相當賺錢，全憑物美價廉薄利多銷這八字箴言。只不過，許多人都不愿做這看似低賤粗陋、缺乏長久保障又很沒社會地位的私營小販行當。有人就靠開早餐鋪子賣煎餅悶聲發(fā)財，能在帝都買下一套房子呢。

然而，起早貪黑，實在太辛苦了。

他可以這樣一直硬撐下去，一個身軀分成三個人使，難道讓周遙也陪著他撐？

下一個坑還不知在哪一站等著他。這樣的生活根本看不到盡頭，一年，兩年……若干年，心都逐漸麻木，什么時候才能是一切挫折的盡頭。

……

那個學(xué)期過得很漫長，一步一步地自夏入秋，再從秋入冬。艱難地邁過這個多事之秋，又快到回憶豐富又令人隱隱生憂的冬天。

瞿嘉經(jīng)常曠晚自習(xí)，每個禮拜至少三天去“五芳”上晚班，有兩天起早去幫忙炸油餅。

班里一些同學(xué)大概都知道了，不過這個年紀男生之間，已經(jīng)懂一些事。有錢的喜歡張揚，顯擺闊氣，而哪位同學(xué)誰家里窮、生活困難之類的，都懂得當面閉上嘴別說出來。

至于女生，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齡，還未曾過分考慮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財富門第的重要，看待同齡男孩，眼里就是帥氣的臉龐和充滿青春活力的rou體，就是兩性之間最純粹的荷爾蒙吸引，沒有雜質(zhì)。所以，班里也沒什么人非議家事，瞿嘉同學(xué)的mama下崗了，他爸爸也死了，他家窮得他快要輟學(xué)去開店了！

瞿嘉個兒又長了一公分，就是肩寬腿長的男模身材，哪怕就披一件舊t恤一條破洞牛仔褲，帥斃掉全年級98%的競爭對手，校園里回頭率一定是排前幾位的。能跟瞿嘉競爭回頭率的，就是任瓊和周遙了，仨人風(fēng)格不同，吸引不同口味兒。

瞿嘉只是好像更瘦了，體重掉了幾斤。

小姜也來過“五芳”幾次，算是來得最勤的普通同學(xué)，一買就一大兜子。

六個醬rou燒餅，十個奶油炸糕，半斤糖火燒，再來六杯熱豆?jié){！姜戎個兒矮，腰都不用彎，從柜臺窗口稍微一探頭，把瞿嘉的背影一覽無余。

“太多了你就拿不了。”瞿嘉幫小姜打包裝袋。

“嗨，我端著慢慢走，沒問題的?！苯忠恍?。

“下回讓他們都自己來買，自己來拿?！宾募未怪壅f。

他就知道小姜買這么多不是給自己一人買，下午體育鍛煉過后、晚自習(xí)之前，這小子球衫帶著汗跑過來，就是幫班里男同學(xué)買零食來的。

“哦?！苯钟^察著瞿嘉的表情臉色，一笑，還挺體貼的，“我怕人太多給你添亂么，我就自己來?！?/br>
“我不怕見人?！宾募慰粗鴮Ψ?，“都來唄?！?/br>
“好嘛，下次我?guī)湍愣嗾悬c兒生意?！毙〗鸵恍?，左右手拎著兩大兜子，轉(zhuǎn)身一走，有蓋子的豆?jié){杯歪倒了還是要灑！瞿嘉喊了一句“你拿不了我給你找個盒子端著”，拎著紙盒子從cao作間跑出去……

又不丟人，不怕見人，都來唄。

周遙他們校隊那一群虎背熊腰的壯漢，后來也都來過店里，當場幾乎把柜臺里擺的一盤一盤東西買空了。踢夜場球玩兒太晚了就集體組團來吃夜宵。

那一回晚上來輛卡車上貨，面粉、米粉和糖。店里唯一一個男人瞿嘉，就一趟一趟往返在卡車和店門之間，卸貨，扛麻袋。

潘飛他們來了，老遠就先站住腳，怔愣著看了有半分鐘。

任瓊捅了一下犯愣的劉春雨，潘飛一擺頭說“看什么啊一起唄”！幾人一聲不吭就走過去了，也不跟瞿嘉說話，打劫一樣從卡車上抓起麻袋就走，迅速地用十分鐘把所有東西都扛進去了。

當然，周遙永遠比小姜去得更勤，他總之早就不是“普通同學(xué)”。

一下課，周遙先跑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