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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也不好惹:“難不成能用你?你肯定也不做啊?!?/br>老蔡媳婦說:“人家家里沒個半大小伙子頂事兒的?”王貴生說:“半大小伙子辦事兒沒我這老家伙牢靠,上回不就中煤氣了么,老子幫人家掏個爐塘子瞧你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有你什么事兒???”這廠辦領導當初為什么沒給瞿師傅介紹路軍兒他爸呢,顯然,就不是一路人,說不到一塊兒去,平時就老不順眼了。老蔡媳婦往外走著,回頭甩了一句:“猴年馬月的事兒你還記著呢,你記真清楚啊?!?/br>瞿連娣手里那刷鍋掃帚真就擲過去了。扔得賊準,“啪”!熱鬧了。機床廠里兩位掛了名兒的悍婦拌嘴鬧架,往日就素有口角、心有不忿,年輕時就吵過,誰懼誰?。?/br>老蔡媳婦一肚子忿忿,回頭瞟一眼瞿嘉他家窗檐:“一條腌咸魚都掛上了,這一股子腥味兒,隔十里地從廠區(qū)大院兒我就聞見這股味了呢!”瞿連娣回吼:“熏死你了還不滾一邊兒待著去,以后甭來!”王貴生還黑著胳膊拎著抹布,歪脖一樂:“快走吧,那誰,不知道的以為你這是為老子在這兒跟瞿連娣找茬罵大街呢,回頭我跟老蔡怎么解釋,丟人不丟人?”“就你,甭他媽臭美了你!”老蔡媳婦丟下一句跑了。王貴生還就臭美上了,挺自戀地一甩抹布,糙著嗓子樂了好幾聲:“老子這輩子也頭一回遇見,倆女的在我跟前掐起來,就因為我進了誰家的門兒。”老蔡媳婦急匆匆轉過鄰家墻角,迎面就踢翻了誰家泡著衣服的盆子。一抬頭,可不就是瞿連娣家兒子么。瞿嘉叼著煙,瞅著她,干嗎來的。老蔡媳婦抖了抖嘴唇:“快去瞅瞅你媽吧,呵?!?/br>瞿嘉一翻眼皮:“我媽怎么了?”老蔡媳婦正等這一出:“你可快別回家,你媽跟那個王貴生剛才在屋里干嗎呢你知不知道……”“有您什么事兒啊?”瞿嘉煙沒離嘴,輕聲道,“您是來扒窗戶看的?”鄰居家那一盆濕衣服徹底扣地上了,一股洗衣粉味兒?!岸6_堰选币魂噥y響之后,院子里徹底消停了。瞿嘉一進家門就把自己擲在床上,把隨身聽耳機塞上。本來就天熱,上火,心里也莫名的煩躁。說到底都在意旁人嫌棄的眼光,都會被閑言碎語影響心情。這老蔡媳婦就是來搜集八卦和傳播緋聞的。趕明兒廠子里那些閑人又有的嚼了:當初兩個戴綠帽子的老家伙搞到一起了,瞧那兩家養(yǎng)出來的倆熊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回可夠看了。原本沒什么默契的瞿連娣和王貴生倆人,都默契起來。瞿連娣給王貴生連丟兩個眼色:孩子都回來了,你也趕緊滾蛋吧甭讓人說我閑話。王貴生點頭:活兒幫你干完了,老子這就麻溜兒滾了。瞿嘉拔了耳機,拿過吉他調音,撥攏琴弦。好久都沒練了,周遙在的時候抱遙遙,周遙不在就只能練琴。王貴生擦了沾煤灰的手,站在門口:“哎,叔也會彈個帶弦兒的,但不是你這么時髦的,改天給你拉個二胡?”瞿嘉點點頭:“成。”瞿嘉這樣脾氣,竟然沒跟男的掛臉色或者罵街,王貴生那時也心生一絲感激,一笑,揮手走人:“哪天想吃什么新鮮玩意兒,你就跟我說?!?/br>瞿嘉“嗯”了一句,撥了一聲琴音,目送對方背影。這人總是來,來著來著就讓某些“期待”成為習慣,這樣特別不好。真心的么?萬一哪天突然就不來了呢?……瞿連娣最近對她兒子也不錯。不知是否出于補償心理,過去幾年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摳扣索索,虧待瞿嘉了,于是掏出幾千塊存款,家里終于裝了電話。現(xiàn)在廠里普通工人月工資,也有八百多塊一千塊,大件家電都能攢起來,這就是個消費習慣。瞿連娣瞅著這部電話:“我好像都好多年,沒正經給誰打過電話?!?/br>“您打啊?!宾募握f。“不愛跟人瞎聯(lián)系,我給誰打?平時說個事兒我就用辦公室的,反正不用花錢?!宾倪B娣說。人在精神上,就是這樣慢慢遲鈍了變懶了,也好像把自己封在一堵墻后面,就不愿意再走出去。要這張臉面、要自尊心,不想聽閑言碎語和外人的奚落嘲弄,寧愿又臭又硬化成一塊石頭。“行啦,你打吧,知道你煲電話粥,甭再堵胡同門口占著人家公用電話沒完沒了的!”瞿連娣嘲了兒子一句。“是周遙老給我打?!宾募魏茏У?,“他老是呼我,非要讓我回,我才懶得找他。”“呵。”瞿連娣嘲笑道,“趕緊把咱家號碼告訴人家?”“他不在,他去夏令營了,在外地呢?!宾募卧捯衾锉┞兑唤z濃重的怨念。他又補了一句:“我還以為,您是要跟王路軍兒他爸煲電話粥,突然就安電話了?!?/br>瞿連娣說“得了吧我搭理他呢!”,趕緊拎著買菜筐子就跑了。母子真是心連心,性情都一樣一樣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嘴里永遠道不出心里的。本來還想找兒子掰扯幾句,“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跟遙遙太黏糊了電話打太多了”?多少是讓王貴生這件事有點兒分心,瞿連娣自己也心虛,不知怎么跟兒子說,怕瞿嘉尥蹶子不高興,干脆就沒說。一個屋檐下的倆人,最近總之都神神秘秘,各干各的,出門都不跟對方如實匯報到底去哪了。瞿連娣有她不愿說出來的煩心事,瞿嘉也有他的煩心事。親媽剛走,瞿嘉一分鐘都沒浪費,很積極地把自家的新電話號碼,呼在周遙呼機上了。整個兒下午和傍晚,他撥攏著琴弦,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唱周遙愛聽的歌,連唱了七八首。夏日傍晚的陽光曬進他家廚房,在砧板的面盆上打了一層光,想象周遙站在那里,對他笑,聽他唱。周遙是晚上過來電話,電話響的時候瞿嘉從床上彈起來,都不看他老媽那臉色,迅速就坐窗臺電話旁邊。“你干嗎呢?”周遙聲音有些啞,疲憊,但興致很高。“沒干嗎,沒事兒干。”瞿嘉說。“今天正好剛從成都郊區(qū)回來,我們看大熊貓去了。那地方造得可好了,山清水秀,我們還進去摸熊貓呢?!敝苓b滔滔不絕。“嗯,爽吧?”瞿嘉說。“玩兒特爽?!敝苓b由衷地說,“可惜你不在,回頭給你看我抱熊貓的照片?!?/br>“我想抱你?!宾募温曇艉茌p,掩蓋在瞿連娣看電視的音量中。“你說什么?”周遙沒聽清。不能大聲講出“想親你抱你”的思想意識活動,瞿嘉對著聽筒,突然吼了一句: